一阵木屑纷飞,这下何止是撞开,直接连门带框全都撞没了。
院子里,吕嫣嘴里咬着牙刷,腮帮子还鼓着泡沫,人站在水井边,目瞪口呆看着门口的两人。
那门板带框碎在她脚边,差一点点就砸到她身上了。
大早上这是干什么,杀人吗?
“吕嫣!”
谢胥一瞬间眼底涌现激动,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吕嫣:“……你赔我的门。”
谢胥从上到下把吕嫣看了一遍,似乎才确信她完好无事,“你方才……为何不应?”
吕嫣吐出了嘴里的泡沫:“我不应你就砸门吗?”
哪有这般恐怖蛮横的人?
随便来敲别人的门,敲了之后不应就直接把人的门掀了。
谢胥盯着她的脸,长久后吐出一句:“……你没事就好。”
郑九在旁边,他看到吕嫣平安无事后,心底竟然也松了口气。
曾几何时,只作为冷血兵器的郑九,竟然也开始滋生出了一些人类的感情。
吕嫣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却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白鸦村的一切,烙印在人心里的阴影,何止是尔尔。
“我当然没事,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吕嫣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胥一直盯着吕嫣望,吕嫣刚才听到谢胥敲门,但是她刷着牙,懒得应,谁知道才一会功夫谢胥就把门撞碎了。
“我的门你打算怎么办?”吕姑娘清了清嗓子,开始公事公办,“别以为能糊弄过去,少说要赔二十两。”
谢胥道:“我没有钱。”
吕嫣顿时瞪眼了:“你好歹是个四品,没有钱?”
谢胥顿了顿,实话实说:“我刚当上四品,俸禄都还没来得及领。”
刚当上就被派去长寿宴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还差点丢了官。幸好丢官前醒了。
别说俸禄了,现在兜里崩毛没有,穷的叮当响。
“你也真是……”吕嫣都无语了,“太埋汰了。”
从来没见过这个埋汰的官。
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以为遇上个款爷,能讹一笔,没想到这爷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是啥也没有。
“钱虽然没有,”谢胥看着吕嫣露出不掩饰的嫌弃表情,说道,“但我有人。”
吕嫣讥讽:“人有什么用,能卖给人牙子换钱吗?”
只听谢胥对郑九说道:“去衙门叫几个人,过来修门。”
郑九:“……是。”
吕嫣:“……”
不多时,冯十五等人就到了。他们看着破败的大方医馆,心里那个惊疑不定。
毕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来搜查的。尤其是一眼看到吕嫣和谢胥站在一起。
“大人,您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敢问是?”难道又要搜查?还是抓人?
谢胥指了指地上的门框和门板,“天黑前,把这门修好,复原。”
毕竟天黑之后就会危险倍增,如果门坏了很容易吸引坏人图谋不轨。
冯十五:“……”
周八:“……”
其余众人:“……”
郑九:“是的,修门。”
冯十五硬着头皮说道:“可我等手里只有刀钩剑斧,没有锤子等……修门的工具。”
谢胥蹙眉,看着他们:“那就向左邻右舍借一借。”
冯十五有点急眼,看样子还想说什么,郑九打断冯十五:“大人只吩咐了‘修门’这么一件小事,我等难道还做不好?”
谢胥的脸已经沉下来了,他没有说话,就是看着院子里这帮衙役。
一瞬间,冯十五浑身一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僭越。
他们下意识,还把谢胥当成那个可以随意反驳的画像师。
可眼前人,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四品指挥使了。
大人给了吩咐,属下照做就是,竟然还讨价还价。
“是,属下们即刻去借。”冯十五带头转身。
谢胥和吕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吕嫣施施然地看了一眼谢胥说道:“我这医馆左邻和右舍都没人,怕是借不到了。”
谢胥说道:“没关系,他们会想办法。”
吕嫣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越来越像个指挥使了。”
初见谢胥,虽然顶着京畿衙门代指挥的头衔,可是无人听他,他整个人也笼罩着一层深深的绵软感,脸上的表情最常见的就是无奈。
如今,他冷了脸。不是因为从前不会冷脸,而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可以冷脸了。
看着外面的衙役费劲吧啦地搬来了梯子,丢了手里的刀,捡起了地上的锤子。
谢胥还来了一句,“天黑之前务必修好。”
冯十五低着头:“大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吕姑娘忍着肚子里的笑,丢了一只看起来八年没洗的杯子给谢胥,谢胥也不嫌弃,就这么直接凑嘴边喝了一口。
其实谢胥能感到吕嫣变了,她虽然嘴上还是锋利,但神情以及眉眼之间,明显都带了几许恹恹。
一种落落寡欢。
谢胥变了,吕嫣也变了。
“听郑九说,是你把我背了出来。”谢胥放下杯子,看向对面的女子。
很难想象吕嫣一个女孩子,在那种情况下,还没有丢下谢胥,把他拖了出来。
“不客气,等发了俸禄记得就行。”吕姑娘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谢胥望着杯子里旋转的厚灰:“我的俸禄没多少,还是……给你点别的吧。”
吕嫣说道:“除了黄白之物,我没有别的爱好。”
谢胥放下杯子,“真的吗?”
“非常真,”吕嫣看着他,“几号发俸禄?”
谢胥嘴角抽搐。
大方医馆外面,只听从早到晚叮叮当当,衙役们踩着梯子上面,手里举着榔头,轮流对着门框一通敲敲敲。
“大人九死一生从长寿宴回来,就吩咐我等干这事?”
外面冯十五终于忍不了了,一边狠狠敲了一榔头,把钉子敲了进去。同时却很怂地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
“知足吧……难不成你还想干之前的那些事情……”
冯十五沉默了。之前于趾逑天天指挥他们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都以为这辈子只能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底下了。
没想到于趾逑死了,而他们却没事。
“太阳快落山了,抓紧修、周八你敲快点!”
“别光催我、你就不能快一点?!”
……
谢胥看着吕嫣。终于说道,“你吕姑娘想赚钱,还不容易吗?”
这家医馆从来没有开过门,吕嫣的医术,完全能做到日进斗金。
吕嫣白了谢胥一眼:“你知道给人看病有多累吗?本姑娘才没空应付那些俗人。”
她更喜欢不劳而获。
“我在你眼里,也是俗人吗?”谢胥眼神有些深邃。
吕嫣上下瞧着他,眯眼一笑:“是啊。”
谢指挥脸上有点挂不住:“……那何苦救我这个俗人?”
吕嫣吹了吹茶汤,没吱声。
因为这世上,总需要有俗人,才能去衬托那些不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