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沈临鹤轻笑一声,说道:
“不过,如此倒也省事了。先前西园便说过,京中如今有两位圣主,我们原本对另一位圣主没有一丝线索,竟不曾想今日一下便遇到两位。
只是不知,尤遂要如何告知我们他所知之事?”
坐在地上的小半妖歪了歪头,小声说道:
“先前尤遂告诉我,会有人前来将我唤醒,待我醒来,便可以让唤醒我的人入梦。”
杜缙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
“原来尤遂要通过梦来告诉我们他所知之事,可如此一来岂不是需要我们睡着才可以?”
小半妖轻轻点了点头,“自然。”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此处他们尚不熟悉,也不知有没有其他的机关陷阱,而眼前的小半妖虽看似无害,但毕竟是太郯山圣主之一,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若四人都入了梦,岂不是把命交到别人手中?
权衡利弊之后,傅诏看了沈临鹤和南荣婳一眼,眸光暗了暗,沉声道:
“我本就对太郯山知之不多,我便不入梦了。”
杜缙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对沈临鹤和南荣婳说道:
“你们二人的默契自不必说,入了梦也能互相照应,我就不去添乱了。”
如此,有傅诏和杜缙守着,沈临鹤和南荣婳也可安心入梦了。
小半妖的一张肉嘟嘟的脸变得认真起来,他盘腿坐好,让沈临鹤和南荣婳在他的斜对面一左一右同样盘腿坐下。
“等会我们三人握着手,我会带你们入梦,你们且记住,梦中的一切都是尤遂曾经经历过的,并不是你们的亲身经历,情绪莫要随之起伏变化,否则梦境坍塌,你们会有危险!”
见小半妖如此严肃,沈临鹤和南荣婳也跟着肃然起来,两个人点了点头。
三人牵起手,闭上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沈临鹤与南荣婳如同在睡梦中醒来,感觉到有细密的雨水落于脸上,他们睁开双眸,竟看到二人置身于陌生镇子中的一条小道上。
此时应正值初春,空气中尚有些凉意,但道路两旁的草木都已焕发了新的生机。
“这梦倒是神奇,”沈临鹤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梦中的一切竟如此真实。”
南荣婳也打量着四周,片刻后说道:
“这小半妖看起来年纪轻轻,控梦之术倒是颇有造诣,很有天赋。”
顿了顿,南荣婳低声道:
“还好他尚未真正为神主做事,要不然,我们恐有麻烦。”
沈临鹤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如他这般心志坚定之人,都能因为几个梦而生了欲望,若这小半妖随神主的心意操控百姓,大庆国岂不危矣?!
二人一边思索,一边沿着小道向前走。
因着尚在下雨,行人并不多,二人不知来到的究竟是何时何地,也不知尤遂想让他们看见什么,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忽地,耳边传来几个妇人的交谈声:
“你们听说了吗,巷子口那个寡妇要生了!”
“啊?竟是要生了?她一个家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的,可如何是好,要不…咱看看去?”
“走走,去看看,女人生娃不易,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咱都是过来人,去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嘛!”
…
南荣婳与沈临鹤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只见几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尚且还提着买菜的篮子,听到这消息便急匆匆往前赶去。
“看来此时正是尤遂要出生的那天,”沈临鹤思索道,“这些大婶看上去倒挺热心的,不像传说中对尤遂赶尽杀绝时那般冰冷无情。”
二人随着那几名妇人的步伐,往前走去。
不多时,便转进了一处小巷中。
巷子狭窄,挨着的几户人家均是土墙茅草顶,几个妇人停在了其中一户院门前。
此时,院门外已经站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妇人,小镇子邻里街坊的几乎都认识,大家热络地打了招呼,而后一脸担忧地朝院中张望。
“里头如何了?”一名妇人问道。
另一名早已在此守着的妇人拧着眉,说道:
“王婆子在里头呢,那寡妇除了偶尔嚎一声,旁的没有一丝动静,也不知如何了。
唉,生孩子本就是女人最大的坎,这寡妇着实可怜了些,一个嘘寒问暖、能搭把手的家里人都没有!”
沈临鹤沉吟片刻,脸上堆了笑意向前几步问道:“几位大姐,这里住着的可是…”
他的话未说完便不再开口,只因门口的几名妇人竟没有一人向他看来。
南荣婳沉吟道:
“看来她们都看不见我们,我们只是旁观者,不能改变曾经发生的一切。”
说完,她便大踏步进了院子,朝院中唯一的一间像样的茅草屋走去。
沈临鹤自是不便进去,他跟了几步后,停在了院中。
可南荣婳还未进得屋中,却听屋内传出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随即,一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婆子撞开了茅草屋的大门,从里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只见她满脸骇然之色,一只手血淋淋的,仔细去看,竟是没了一根手指头!
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大喊道:
“救命啊!有怪物!生了个怪物!”
她的模样太过惊惧,一切又发生的突然,门外的妇人们一脸呆滞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茅草屋中跑跳着出来一个婴孩大小、长着毛耳朵和獠牙的奇怪东西,妇人们才纷纷尖叫出声,惊恐地四散奔逃。
“是…是怪物!怪物!”
她们的喊声传出去很远,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一时间,小镇各处传来嘈杂之声。
沈临鹤与南荣婳的目光凝在那小小婴孩的身上。
只见他浑身不着寸缕,初春的冷雨落在他的身上,小婴孩的身体已经冻得成了紫色。
他的嘴边还有血迹,看来是方才咬那稳婆的手留下的,为他增添了一抹骇然,可他的眼中却是懵懂和害怕交织。
是了,就算他是半妖,出生便开智,可他才刚刚降临这陌生的世间,除了会跑跳,会用自己仅有的力气保护他的母亲,他还会做什么呢?
此时,各处的嘈杂之声朝此处越发的近了。
不多时,一群扛着锄头、手举镰刀的男人一脸防备地出现在院门外。
小小的婴孩瞪着他清澈的眸子与门外的一群高大男人对视,此刻他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沈临鹤与南荣婳一时竟不忍再看,这便是尤遂刚出生后的情形,是他睁开眸子第一次看到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