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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雀儿似乎有点生气,闷在床上一声不吭。

许随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知理亏。

这种和抛弃无异的举动谁听了都会心生隔阂,这只被他娇养的老废物生气也正常。

他正想拉下脸哄一声让人消消气,外头刚好劈下一条条细闪的电光。

正好照亮沈烨那张英俊硬朗的脸,以及对方脸上懒漫的笑容。

许随愣住。

……这是在笑?

电光褪去,黑暗重回眼前,许随心里突生不对劲,那些被他尽力忽视的怪异走马灯一样隐隐浮现。

下一秒,沈烨生闷气的委屈声音传来,突兀地打断许随的思路。

“不带就不带,我也不稀罕你。”

许随被推了一把,借着几乎消散的光线,他看到对方转身背对他,背影犟得不行,生着没什么大用的胖气。

“咱俩好聚好散,你走我就去站街。”

沈烨说:“我没本事养活自己,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结果连你都不要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许随脸色不太好看,压着脾气:“不许站街……我会给你足够的钱,等我回来找你。”

沈烨哼了一声,拿捏起了中年妻子的架势:“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立马上街……”

脖子上突然多了一道冰凉,沈烨感受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瞬间改口:

“我会乖乖等你回来。”

许随把匕首收回去,抱紧妻子,语气变得温柔:“要遵守诺言,我讨厌说谎骗我的人。”

“我刚才开玩笑的,你一个正经荷官,哪有跑的理由?”沈烨哄道,“你跟我安分过日子,怎么可能抛弃我跑路?”

许随被他说的臊了一秒,不好跟单纯的老雀儿说自己背后做了什么,只能心虚又含糊:“……不出事我就不走。”

“好老公。”沈烨摸向他的后脑勺。

许随隔着黑暗盯他的脸,许久之后,他默默捏紧手中的切割刀。

事已至此,他只能祈求意外来的慢一点。

当生死都不能保证,一切都是虚妄。

又过了半个多月。

废弃工厂内,许随擦掉指缝里的血,从背包拿出日常的换洗衣物,给自己换上。

把服装上细枝末节的褶皱都安抚平整,喷了去除血腥气的“香水”,许随背上背包踏出工厂。

身后,刚处理过的犯罪现场变得干净如初,火炉内常日燃烧的火焰和铁水还在咕嘟嘟冒泡,里头融着一具新的尸体。

地上的血液被喷洒了某些强氧化性和酸性药液之后,消失不见,用鲁米诺试剂都不容易检测出来。

许随有轻微强迫症,把边边角角都处理好了才肯离开。

出去的路不好打车,打车也可能遇上抢劫的黑车。

许随每天来回要走十几公里,直到到达城中间地带,才能坐上提前准备好的小电车回到赌场上夜班。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漆黑,外界蝉鸣都像死掉的虫尸,没有刺耳的鸣叫。

路上没有随处可见的路灯,很容易走错,这地方设施落后,被荒草覆盖,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路人,走路几分钟就需要停下来辨别方向。

许随斜背着双肩包,细长的黑影被月光拉得虚无,瘦而韧性的身材被勒住,却依旧笔挺如青竹。

“还有半个小时。”

许随在岔路口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大概半个小时,他就能坐上小电车。

许随稍微分辨了方向,正要往左边走。

倏——

消音器的顿响和子弹划破空气的倏然声从右侧草丛中射出。

许随好像早有预料,突然侧身拐弯躲过子弹,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厚重的背包往上一扔。

一颗子弹又打在背包上,替许随挡了一枪。

他往地上一趴,双腿蹬泥土借力,不过一秒就钻进了半人高的茫茫草堆中。

埋伏的人见许随没中招,起身吹了个口哨,呼唤潜藏的同伴。

“上!”

一群人如豺狼虎豹一般纷纷在草丛内站起,蜡黄的脸上疤痕遍布。

他们向许随消失的位置扑去,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他们刚飞身跑到许随原先站着的位置。

“咻咻咻……”

草丛内埋着的炸弹刚好燃到尽头,在众人惊恐的眼神里,浓红色的烈焰从地面向上窜起,像团团的云笼罩了他们。

不过片刻,轰鸣四起,肢体横飞。

“操!又被这小子跑了!”

刚才伏击射枪的枪手抹了把脸,从地面爬起,枯瘦沾灰的脸上抖动两下,他五官有点扭曲。

“那杂种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还没来得及跑过去的寥寥几个幸存者也起身,他们震惊看着那处黑黝黝的坑洞。

“从踏出工厂那一秒,他可能就知道了,这个贱种!落到老子手里,玩不死他!”

枪手烦躁地搓了搓头皮,又踹了脚树干,很快冷静下来,一双阴毒如黏腻蛇信的眼睛死死等着许随的方向。

“通知下去,猎物逃脱,让城里的继续追捕。”

有人说:“他不会进城,傻子也知道那里现在是个包围圈。”

枪手冷笑一声:“不进城他就会进山,在那里他插翅难飞!让一波人佩戴热成像仪进山!”

“通知山里埋伏的狙击手,实在抓不到活的,就一枪爆了他的脑袋!”

枪手啐了口唾沫,把血沫子吐出来。

“活着老子把他扔乞丐堆里轮了几遍,卖出去让他生不如死!”

“死了剥皮晒干扔船上让新旧成员好好看看,这就是背叛组织的下场!”

消息一下,一支手中拿枪、眼戴热成像仪的队伍,挪步进了山。

他们衣服暗红破烂,脸色是风吹日晒后的黑黄,一双犀利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扫视周围可见的一切。

而城中各处多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各处分散开来。

或者抽烟,或者闲聊,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上进城的人,打量他们的衣着、脸和行为举止。

浮坡赌场的门口也多了几辆看似不起眼的货车。

从车窗看过去,只能看到几个浑身散着血腥和粗犷的男人,正冷眼看着赌场入口。

下水道口,通风管口,民用酒店,许随常去的便利店、药店,停车场,破旧小区……

这些干瘦煞气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些地方,将这座城包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