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这样。
一边回忆,一边继续。
从不肯真正停留。
在与世隔绝的英国乡村,陈枝已经独自生活六个月,最迟一个月,她就要生了。
孩子很乖,除了早期孕反呕吐,中后期并没有折腾她这个年轻妈妈。
常规去玛利亚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孩子发育很好,胎位也很正顺产问题不大。
怀孕八个月的陈枝,还像少女一样。
身姿曼妙,腰看着也很细,哪里像怀孕的样子。
她捧着四维b超单看了又看。
“宝宝,快跟妈妈见面了~妈妈好激动啊。”
这是世界上唯一跟她有血缘联结的亲人。
陈枝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天生带三分笑,如今卧蚕微弯,剔透的双眸泛出柔和喜悦的光泽。
在这陌生孤独的城市,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情绪没有波澜。
只有体检看到孩子的时候,会有起伏。
“血库里熊猫血没有了吗?”
“没有了,主任正在向别的郡寻求救助。”
“来不及,问问现场病患有没有Rh阴性血的人愿意帮忙,快!”
……
突如其来的混乱,重症手术室拖来好几名重伤的军人。
陈枝没太看清楚,好像是别国来的维和部队。
医院广播开始循环,其中有一名军人的血型特殊,是rh阴性血,急需输血救助。
十分钟过去,也没有人去往护士站。
眼睁睁的看着几名医生从手术室摇着头出来。
血少,附近医院又远,坠机的军人危在旦夕。
“你好,我是rh阴性血,抽我的吧。”
医生诧异:“不行,孕妇本身就是高危人员。”
小姑娘眼皮垂下,轻声说:“救人要紧。而且那位军人是来自我的故乡,抽我的吧。”
她看到军人污血遍布的脸,是一年多前电视上见过的华国军官。
依稀记得他叫,陈廷。
陈瓒臣告诉她,她是从华国被人贩子拐去泰兰的。
陈枝带去抽血,因为是孕妇护士不敢抽取太多。
一道光亮豁然透过玻璃窗,洒落地面。
这段时间抽血化验早成家常便饭。
娇里娇气的小姑娘已经不会哭鼻子了。
已经没有人会心疼她,哭也没用。
护士让她好好休息,女孩抬头,看见窗外梧桐树后的橙色暖阳。
英国冬日阳光弥足珍贵,轻易驱散寒湿的冷。
目之所及,温暖明亮。
陈枝摸摸肚子,弯起唇角。
“不如等出生后,我们回华国吧宝宝。”
……
……
几个月后,泰兰曼城。
陈枝下课就匆匆往医院赶去,温迎住院了。
刚到医院病房就看到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
外面张灯结彩,泰兰国有很多华裔,所以春节也是大节日。
小姑娘看她这样子,心口一堵,“迎宝贝~”她故作欢快,拎着她喜欢吃的好多小海鲜,“快看,我给你带大餐来喽。”
温迎扭头,嗔怨:“我现在胃口吃不下,你借由我的名头买那么多,别是最后都进自己肚子了吧。”
“哎哟,咱俩分什么你我。”
她门一关,开始给人喂饭。
温迎吃了两口,雾气蒙在眼睛上,有些湿润。
“你过年还回英国吗?”
“回。”陈枝点头。
“……要不是我生病了,我就跟你一起去。”
两人沉默,温迎见她神情淡淡的,再没有之前的活泼娇俏。
她变化太大了。
当初消失了一年半的时间,没人知道她去哪里。
学校也休学,如同人间消失。
就在所有朋友放弃寻找她的时候,陈枝突然又出现了。
一开始只是说自己去英国旅居,后来也是温迎无意间看到她手机里的孕期体检单,在逼问下,她才无奈的说是去生孩子了。
温迎知道孩子是谁的,她不觉得生下来是个好事情。
“你以后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的!”
可女孩眼底氤氲,泪水圈圈泛滥:“我没有家了,乐乐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很幸运,能拥有自己的骨肉。”
喉咙滚了滚,温迎懂了。
也保证,会将秘密埋进心里。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将一切翻天覆地改变。
国王颁布恢复海陆空三栖总司令职位,但总司是谁目前保密中。
万塔内战至今未息,政府军与多支地方武装组织之间的冲突不断升级。
导致多数邻国的边境地区受到炮击影响很大。
泰兰军队开始支援驻守边境线,时不时进行交火。
清迈等多名城市的人民不堪其扰。
不久前空降军官领兵镇压,目前平静了不少。
但是很奇怪,没人知道空降的军官到底是谁,有人猜测是消失很久的那位邪祟,但很快言论被删。
那个名字在网络上,是违禁词。
两人说着话吃着饭,医生来查房。
直到这时,陈枝才知道温迎出了什么事。
“做了输卵管切除。”她笑了笑,捏捏陈枝的手:“别紧张,我都不怕。”
是啊,一个人手术,她连眼睛都没红一下。
小姑娘愣住,“怎么会……这么严重?”
“宫外孕,腹腔内出血,人都休克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说的轻描淡写,陈枝听得倒吸冷气。
她抓着医生袖口,呆呆的问,大脑都没有缓过劲儿:“切了……以后还能怀孕吗?”
“可以,只切除了一侧,另外一侧正常畅通。”
“好、好的,谢谢医生。”
坐在床上,半天不说话。
温迎戳戳她,她‘唰’扭头,根本保持不了冷静:“谁干的?”
“……”
温迎不说话。
不说话她也知道是谁!
“我去给他打电话。”怒气冲冲的小姑娘简直要把手机捏碎。
“不用了啦。”
忙开口叫住她,温迎拉住她的手,在黑沉沉的房间里轻轻说:“医生和我都打过了,没人接的。”
缓了缓,陈枝转过身,嘲弄笑出声:“怎么,他去美国竞选总统是吗?哦,我忘了他是泰兰人,那是不是死在哪个温柔乡了啊,看样子我给爷爷上坟的时候也得买沓纸币烧给他。”
现在提到阿提查,陈枝已经完全曾经的尊敬。
温迎靠在枕头上,病房里仪器光亮照得她脸色惨白。
“枝枝,我很羡慕你。”
她叹了口气,“至少……拥有一个爱人的孩子。”
陈枝站在幽暗的环境里,不言不语。
“我问过阿提查,会不会娶我。他说,还不是时候。”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好累啊枝枝。”
谈不下去了。
喜欢会被漠视磨损殆尽。
耗尽所有的爱与执念,也许才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