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希然不知道昨晚祁斯年发什么疯。
明明最近已经很温柔的他,忽然又好似疾风骤雨。
今早一起来,她身上到处是痕迹。
她低头看了眼小腿肚子上草莓似的印记——
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否则要穿裙子都是麻烦。
洗漱时,她看着一脸餍足的祁斯年,生出报复的心理,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祁斯年只轻轻嘶了声,
时间稍微有点晚了,她匆匆换了衣服来到综艺片场,为了掩盖痕迹,脖子里挂了条丝巾。
最后一天拍摄短片,今天她对菜市场的选景显然得心应手许多。
她今天要拍摄的戏份是癌症励志女主角拉着一小车菜往摊位上的场景。
仲希然一向重视拍摄实感,所以一个两轮平板推拉车上被八框蔬菜放得满满当当——萝卜土豆等都是压秤的菜,却很便宜。
女演员的小身板在太阳底下显得格外单薄瘦弱,她几乎拉不动这平板推车,头上汗水打湿了刘海,顺着腮边一路往下流,衬衫后背也都被湿透了。
这就是仲希然想要的效果,堪称完美。
拍摄结束,仲希然说:“非常好,cut!”
女演员像再也撑不住,瞬间松开平板推车。
这段路有个很小的弧度,小到众人几乎都没察觉。
平板推车忽然就慢慢往后撤去。
众人都在忙手上的事,反而是仲希然先发现的。
她刚准备喊人,就看到那平板推车滑动幅度忽然开始加大,撞向旁边不远处正在买鸡蛋的一对老人。
老人被撞到可是大事。
她奶奶当初就是因为摔倒骨折后身体一下子差了许多,没多久就离世了。
仲希然没想太多,立刻跑过去想制止平板车,伸手一推,却被车上的箱子重重撞倒在地。
腰间一阵钻心的疼。
还没疼完,两个白塑料箱子滚落,萝卜土豆纷纷一个接一个砸到她背上。
仲希然人都快被砸蒙了,心想这算不算造孽,不过还好没撞到两位老人。
一抬头,她整个人愣住。
面前的两位老人也愣住了。
仲希然没想到会再次遇见霍新的父母。
他们以前一直住南二环贫穷低矮的胡同里,实在跟她不可能有交集。
拍摄的地点在东三环最大的北城菜市场,这样看显然他们已经搬了家。
也对,毕竟霍新赚了不少钱,是应该给他们换房子。
工作人员这时七手八脚地跑过来把推车拿走,一面询问她的伤势。
她摇了摇头。
忽然瞥见一截白色的衬衫衣袖。
头上响起温柔而着急的声音:“爸妈,你们没事吧?”
仲希然心中一紧。
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
“我们没事,只是希希……”霍父低头,看向仲希然的目光和蔼而关切,“没事吧?”
霍新愣住。
——他说了今天要回家吃饭,联系了爸妈正在买菜就开车顺路过来接他们,刚才远远看到他们像是被菜车撞上,连忙跑过来。
没想到菜车底下,竟然是仲希然。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已经跌入深渊,黑暗里忽然瞥见一道光。
他低头,目光里闪着激动:“希希。”
他左手手臂上还缠着一截白色纱布,立刻蹲下来,伸手去扶她:“有没有事?”
仲希然抬手,一个明显制止的动作。
霍新定在原地,没动。
仲希然朝旁边副导演招手:“麻烦扶我一下。”
副导演连忙走过来伸手将她扶起来。
后腰被菜框角重重撞了下,疼得有些站不住,她伸手扶住,听见霍新低声说:“希希,谢谢。”
仲希然没应声,这时霍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好孩子,谢谢你替我们老两口挡了一遭,这要撞到我们可了不得。是不是撞到腰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仲希然点点头:“好的,您放心。”
她转身,听见霍新说:“我送你去。”
“不用。”仲希然冷声,扶着副导演转身离开。
还有几个镜头要拍,拍完才能去医院。
霍新低头跟霍父霍母道:“我等会儿陪她去一趟医院,晚点再回去吃饭。”
霍父霍母叹了口气,点头:“应该的。”
霍新就这么站在旁边等着。
好在来菜市场的人年龄相对大,他和仲希然的八卦他们好似不怎么知道。
天色将暗,仲希然终于拍完所有镜头,拜托一位工作人员送她去附近的医院。
霍新这时忽然走过来:“我跟着去一趟吧,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父母才受伤。”
“不用。”仲希然说。
霍新看着她:“还是说——你要我欠你的?”
“没什么欠不欠的。”仲希然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淡声说,“我要给我老公打电话了。”
霍新讥讽地笑了声:“你打,不耽误我陪你去医院。”
霍新最终还是跟着仲希然去了医院,不过没跟她一辆车。
仲希然让工作人员开自己的车,霍新的车就一直跟着她的。
上车后,她从通讯录最上头找出祁斯年的名字,立刻给他打过去。
他很快接起来,声音带着一点温柔:“怎么了?”
仲希然有点心虚地说:“我有件事跟你说,但你听了不要生气。”
“……”
听完整个过程,祁斯年问:“你有没有事?”
仲希然忽然想起来,她上次受伤被霍新送进医院,都上头条了,他来之后也是先问她有没有事。
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故意在霍新面前演戏。
但现在看,有没有可能他当时就是很担心她?
她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不影响我走路。”
“那就好。”祈斯年这时才冷笑一声:“还真是够巧的。”
语气明显不善。
仲希然立刻说:“我没跟他一辆车。”
祁斯年对她这次表现算是勉强满意:“地址给我,马上到。”
进了医院,仲希然觉得腰更疼了,她走路不大利索,只能任由工作人员扶着坐下。
霍新默默跟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替她挂号交费,先把她安排进病房——其实完全没必要,但仲希然确实不太舒服,躺着等也好。
她有点渴,工作人员下去帮她买水了。
拍完片子,医生说骨头没事,只是有点肌肉挫伤,开了点贴的药膏。
等医生出去,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霍新看向仲希然:“谢谢。”
仲希然淡声:“我不知道是你父母,换谁我都会这么做。”
霍新:“这好像是我上次说的话。”
仲希然不说话了。
这也能被他抓到把柄。
她侧头看着手机,有些焦躁地等待着祁斯年的到来。
窗外渐渐出现一片暗色。
霍新本来站在窗边,这时却忽然走过来,在她床边停下。
仲希然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会安排一间VIp病房,是为了此刻跟她说话。
她不觉浑身紧绷起来。
“我还以为,我完全出局了。”霍新低头,伸手按住她双肩,“这算不算柳暗花明?你还关心我,是不是?”
“你放开我。”仲希然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按着。
她腰背都很疼,实在没力气推开他,只说:“我说了不知道是你父母。”
“你以为我在说这个?”霍新弯腰,脸就停在她面前一寸,低声说,“希希,你看到我的胳膊缠着纱布,在内疚什么?”
仲希然:“我没有。”
“撒谎。”霍新直直看着她,“你觉得你骗得了我吗?”
“你知道我是因为你受的伤,所以内疚。”霍新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我的位置?”
他说着,便低头过来,像是要吻她。
仲希然死死推他肩膀:“我说了没有,你疯了吗?!”
却被他牢牢制住。
他按着她,下巴尖凑到她脸上。
她推不动,一急之下伸手使劲儿掐在他手臂伤口的纱布上。
天色太暗她看不清纱布的颜色,但却摸到了潮湿的感觉,似是有血迹渐渐往外渗透。
霍新惨然一笑,却不为所动,发狠过来吻她。
她别开头:“你敢!”
霍新沉声:“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把这条命给你!”
他真是疯了。
仲希然第一次觉得怕他。
她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没忍住大喊:“救命!来人——”
嘴被他伸手捂住。
他死死抱着她,渗出来的血珠滴到她手腕上,仿佛还是温热的。
霍新就这么抱着她,语气似沉了几分:“你觉得我会对你怎么样?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声音越来越冷,“那天你跟他亲热,看到我就往后退了一步。仲希然你怕我?你竟然会怕我?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仲希然浑身轻颤:“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
她脖子上的丝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滑落的。
透过窗外并不明亮的天光隐约看到她脖颈一侧腻白的肌肤上有一块颓郁的紫色痕迹。
霍新心中一痛。
“好。”他点点头,又说一遍,“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不如坐实这个名头。”
他的唇轻轻擦过她脸颊,仿佛一条小蛇在她脸颊上爬过。
“我结婚了。”仲希然急得眼泪都掉下来,掐他的力气更大,“我结婚了,霍新。”
“你觉得,我介意吗?”他唇贴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声音好似格外怜爱她,“希希,我很想你——”
门砰一声被撞开。
灯亮了。
“放开她。”祁斯年沉声,两步走过来,将霍新拎起来,干脆地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他转头看向仲希然。
仲希然满脸泪痕,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就抓住了祁斯年的手。
祁斯年从没见过她这样。
如果他晚来一步……
他遍体寒意,看向霍新,目光好似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笑了下:“找个地方解决吧,怎么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两人谁也无法忍耐,都急需一个解脱。
祁斯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脱掉西装外套,扯掉领带往外走。
手腕被仲希然拉住。
仲希然一张小脸有些苍白地看着他,惊惶,担心,无措,害怕,内疚,都在她的表情里。
祁斯年回握住她的手。
他大拇指在她手背安抚似的蹭了蹭,然后又回身轻轻抱住她。
她身体很薄,还在轻颤,好似蝴蝶薄薄的翅膀。
祁斯年按捺住心底的怒气,极力温和道:“放心,等我。”
仲希然怎么可能放心,她无措地抓着祁斯年一截衣袖,直到那衣袖毫不犹豫地从她手中滑走。
祁斯年和霍新站在医院天台。
霍新慢条斯理脱掉外套——这一架终归要打,两个人心里都积攒了怒气,瞬间爆发。
祁斯年业余练过拳击,霍新手上又旧伤未愈,很快就被祁斯年一拳打倒在地。
霍新鼻青脸肿跌倒在地,可是他好似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
心里的疼痛代替了所有。
他抬头,笑了声,声音里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疯狂:“其实我刚才没吻到她,她挣扎得很厉害。”
祁斯年右手攥成拳,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霍新说话时语调里透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她以前跟我接吻,从来不挣扎。”
祁斯年看他的目光,绝对的平静,却蕴藏着惊涛骇浪。
他往前走了一步。
皮鞋碾过水泥天台上一块很小的石头。
——终于轮到他难受了吗?
霍新抬头,脸上挂着一贯以之的柔和的微笑:“初吻是她自己送上来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祁斯年走到他面前,一脚用力踩在他左臂已经出血的伤口上。
霍新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却还在笑,“你应该也知道她有多好亲——”
祁斯年双手拎住他衣领,将他整个人撞到天台边,狠声:“你想死,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他将霍新整个身体推了出去。
霍新脚下一空。
祁斯年单手拎着他衣领,他身体悬在半空,只要祁斯年松手,他就会从医院的顶楼掉下去。
倒是一种解脱。
他竟然还在笑:“那种感觉太曼妙了,她身体很软,缩在我怀里……”
仲希然担心地看着手机里的时间。二十分钟过去,两人还没回来。
她焦躁不安,顾不得伤势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忽然瞥见窗外的路灯亮了。
她走到窗边,忽然听见一声高喊:“卧槽,有人要杀人还是跳楼?”
她心里一惊,连忙走出去——不少人早涌了出去,有人半个身体都趴出去往外看,一面看一面喊:“快,快报警,天台有人要杀人!”
仲希然拔腿就往天台跑去。
天梯太慢,她直接爬楼梯,气喘吁吁喘不动气推开天台门,看到祁斯年正拎着霍新,霍新整个身体都悬在半空,好似下一秒就要被祁斯年扔下去。
“祁斯年!”仲希然忍不住冲过去大喊。
天台角落亮了一小盏照明的白灯,霍新看到了仲希然。
在这一刻,他脑海里竟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跟祁斯年同归于尽,这样他们就都得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