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月光自窗格间透来,照见侧对微淡光亮的宿屿……的奇拔傲然。
云渡嚅了嚅唇,吞咽一口唾沫,羞赧:“……有损身体的,不好。”
喉音哽塞,光是看着什么就被噎住了似的。
宿屿垂眸看看怒焰冲冠的另一个自己,暗骂其不知人性凶恶,这要命的时刻雄赳赳气昂昂什么,想与主子同归于尽吗?
害命的家伙!
沉息,隐不下去,一跺脚赶忙抱袖袍挡上。
抬眸,姑娘拖着宽大的薄衫懒跪,手撑榻沿,微俯着身姿,双掌难握两团云球随呼吸晃荡,两汪清眸一瞬不瞬,直勾勾盯住他,似在等他一个回应。
感觉那害命之物蹦了蹦,宿屿仓惶背过身,“今夜到此为止,快回去。”
“公子……”声音哀求。
“我已纵容你太多,你的要求我已尽力满足了,你又不是孩子了,凡事适可而止。”
“公子……”女声娇柔。
宿屿狠下心,凶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云渡盯着他高颀背影:“可是你那个……”
“我会自己解决。”
“哦。”云渡神情悒郁地从榻上下来,惊恍,“啊?”
“我说的是心静自然凉。”宿屿迅即道。
被她折腾得不知南北东西,神思终于敏锐了些。
但是……
这样急速的解释怎么竟有种掩耳盗铃之嫌?
宿屿脑壳闷疼,回头推搡着她肩膀:“快走快走。”
“我衣服……”
宿屿回手在榻旁的衣架上捞了件自己的大氅,往姑娘身上匆匆一裹,麻溜将其一路推出荏芳斋,门“哐”地掩上,“咔哒”闩死。
听着屋外赤足走动的声音缓缓远去,宿屿靠着门轰然倒了下去。
一股腥甜堪堪冒上喉咙,生生他又咽了下去。
欲念千丝万绕,虽不能完全掌控,被那性情剽悍的小妖精撩乱了些许,但比上回她突如其来的求他杀“自己”,今夜的状态控制得尚算平稳。
即使情绪不断地波动,好在血流没有突然冲击倒流,挣断经脉,小命且还保得住。
宿屿瘫坐门角,抄手入袖,摸出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三粒赤豆大小的舒经丹,服下。
缝补他此一副受尽煎熬的躯骨。
良久,扶门而起,寻径掌亮灯烛,扶起倒了一地的屏风,拾起满地的女子衣物……
在明亮光照下褪落衣衫,垂眸,拧肉止痛的部位不出意料的青一块,紫一块,并有好几处在渗血,乌黑乌黑的,惨不忍睹。
指尖摸上去,疼得宿屿龇牙咧嘴。
心道掐的时候都没觉得有多痛,甚至当时还嫌不够痛,压不过燥乱欲火,怎的小狐狸精才走,疼痛感就噌噌蔓延全身神经?
——色欲似火如刀,箴言诚不欺我。
……
却说云渡百计千方终得公子一尝,悬在喉头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个八九分。
她认定,公子从此便是她的男人了。
回屋后,她没有急着入睡,而是亮起灯,往低矮的书案前席坐下来。
挑出桌案上描了公子正面的一张画,铺平,滴水入砚,边研墨,边回忆感知到的公子的容颜。
他眉眼五官大致的形状尺寸在脑海明晰后,提笔遂在无脸像上描绘起来。
线条绘完,却发现他一双眼睛无从落笔。
且不说人的眼型各有特点,微小的差异直接影响其神貌美丑,同时亦是传达其性情温厉的明鉴,最主要是,云渡才能有限,完全摸不出他眼睛的准确特征。
云渡停笔,不画了。
怕自己愚拙认知描毁了公子容颜。
看着有脸无目的他,云渡心想:“除却眼睛模样不知,光看这脸型、唇、鼻、浓眉,确实美人才有的配置啊!”
“当时一道伤疤皆未触察到,丑在哪里?这样的身姿脸貌,就算是真有几点麻子,那也远超好些人了,到底在自卑什么?”
“莫非是与思归那样足踏云端,心醉烟火的仙容为比?所以自惭形秽,怕人相论?那确实有点比不过!”
“毕竟那生性骄傲的神医的美貌是上天惊世之作,医术、毒理方面又是闻所未闻之旷古奇才,莫说相貌难有匹,同行更是找不出一个能过招的。公子有愧比之心实在正常不过。”
“倘若真是这样原因,那其实公子已经很绝尘了!他性格又那样好,那样温柔,凶人都小心翼翼的,比毒嘴神医简直好不要太多,综合一比较,他真是绝好的,绝值得相伴终身的男人了。”
痴痴浮想间,浸墨的笔头不住地在唇边抚弄,不多时便染了一嘴角墨液,犹似桃花一朵饮了墨,半边粉来半边黑。
她浑然不察。
恍恍惚惚许久,云渡突然眉头一皱,诡异地发现那亲手描画的人的脸、唇竟与苏疯子有几分相似,就是清瘦了些。
怎么回事?
云渡“嗖”地站起,定神再观。
还是有些像。
云渡感到不可思议,抱着脑壳用力挠了挠。
画自然不可能与真人一样,可有一点像也很离谱啊!
莫是脑海里关于公子的特征与苏诫的容貌细节产生了交织造成?
她只能这样同自己解释了。
因为与公子亲密接触过后,她更能确定公子不可能与苏诫有一丝关联。
——苏诫那高挺强悍的身量,桎梏她就像猛虎衔兔子一样轻松,痞坏得不得了,若非他还有点子人性,那夜不知道会怎样。
就算能保证不失身给他,也必然闹得鸡飞狗跳。
甚者,尸横遍地。
反观公子呢,她心机使尽,色相卖尽,将一生所见所学全用上,都引诱不了他沦陷一次。
明明就不是无能,明明很卓异的样子,明明就是死鸭子嘴硬。
但他还是忍住了。
克制力教人叹服。
一头贪恋初爱情色之饿狼;一个隐忍不发惯于意淫之伪君子,冰火两极,何以同论?
如是一想,云渡霍一把将画像翻了过去。
看着闹心。
未得与公子同榻共眠,云渡心虽不甘,到底算得逞了。
战利品除却那些一回想便脸红耳热的亲密接触外,还有拢在身上的两件他的衣裳。
于是乎,云渡将肩上披着的靛蓝色的大氅解下,挂好,穿着那件洗旧了的薄衫拱进被窝,抱着那团不散的幽雅药香、体香沉沉睡了。
云渡入睡时辰,遥遥天际渐泛鱼肚白,眨眼绮霞缕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