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过后,许灼用语言开始在全为民脑子里画饼。
这一刻,他请神上身。
请的哪尊神?
贾老板——假神。
“水池底下回头养鱼,栽种莲藕荷花。”
“咱们去找那种能长特别大、特别高的品种。”
“然后呐,围绕池塘造一圈走廊,观赏台,水榭。”
“再造半个舫,组成一圈。”
“走廊都用木头来做,不做素的,让翟立森师傅雕刻。”
“所有的地面,咱们都用青砖来铺。”
“再围绕着这个观廊,做前院,左院,右院,三栋房子。”
“所有房子一楼都青砖铺地,木头梁柱、椽子、门窗。”
“墙壁用石头来堆。”
“二楼三楼墙体用砖头。”
“楼上有的地方要做阳台和半露天的走廊,这些地方靠近古银杏树。”
“您要知道,这大树从底下往上欣赏,和从上面往下欣赏是两种感觉。”
“一共修建个七层,窗户都必须用玻璃,保证采光。”
所谓舫,其实不是船,是一种船型建筑。
就是建设在水边像水泥船一样的房子,不能开走。
这种东西,相当部分都在水里。
好一点的舫会在水底修建玻璃地面,用来欣赏水景。
舫这种建筑的本质也是欣赏水景。
许灼之所以打算修建半个,倒不是为了省成本。
而是这地方太小,再则现在玻璃技术也不成熟,只能修得浅一点。
他把玻璃板装在侧面,装得小一点,免得遭破坏。
之所以修这么大,一来是为了这棵古银杏树。
他现在觉得,真把这个造起来了,那么这古银杏树,真的就是发财树。
回头菜市场建设好后,上面还有广场。
这里人不会少。
人不会少,那么这栋楼的人也不会少。
这些都是流量。
流量就是钱。
怎么做个局,把这些人留住?
那就得在这里,把银杏树圈起来,做成奇观,要上上下下不同角度可对其进行欣赏不说,还要能够站在某些地方远眺,看更多风景。
所以,这里厕所一定要好,路也一定要坎坷些。
九曲回肠,能把人兜在里面。
人停留多了,多少会买些东西,然后这里头生意不就好做了?
全为民听前面的,不禁点了点头,听到后面,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得花多少钱,用多少建材,你就弄这个?地皮给了你,就是你的。房子这么一搞,你要做什么,造反?”
许灼笑嘻嘻道:“造反有理嘛……”
“什么年代了,滚。”全为民没好声好气道:“坦白从宽。”
造反有理,这是红卫兵运动时的标语。
许灼道:“我建造这个地方,不是为了自己……”
“你要为了自己,我也能理解,就是你不为自己,我才不能理解。小许,现在风向正在改变,我知道。镇上已经出现一些个体户申请了,易城里面开了好几个公社作试验区,尝试放开。可这朝令夕改的,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咱们这儿还没放开呢,你这么搞……容易出事。我也和你说实话,市里面给了四个放开指标,一个给到了百湾镇,但被我拒绝了。”
“哦……嗯?啥?”
不是,给到百湾镇,要拒也是公社里的事,关你个全土匪屁事啊。
你真有这个能耐,干嘛不把五村集镇的事给一句话解决了?
这牛逼吹得……咋不说你是五星上将呢?
全为民拉着许灼,走到一边,小声道:“小许,一旦开放了,人心就散了。团结就是力量,集中力量才能办大事。你看现在大家伙儿,为了你一句话,可以不要钱地去做事。当然,你不肯亏待大家,愿意自己掏钱割肉,那是你的事。可咱们村正在真正上升的机头上,你想清楚这么搞的后果没?”
“可是……全书记,我想把这地方造起来后,除了观赏景点和给人住的地方,其余做成铺子,租出去……”
“不行,租出去不行。”全为民狠狠摆手,态度坚决。
“那我总不能送吧?自己用,这么多地方也都浪费……”许灼也皱着眉头,说服全为民道:“全书记,越穷的地方越团结,越有钱的地方越松散。咱们这儿向来内斗比较严重,这点你也是知道的。我想你更清楚,大家一起搞集体经济时,觉得有些事反正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子当主任,死了儿子上,只要位置一坐上终生不愁。这种是典型的阶级固化,被锁掉了上升通道。”
慕强,拜金,本质是一回事,那是人的本性。
可以说“笑贫不笑娼”也是人的本性。
为什么评那啥的时候,反而是“越穷越光荣”,如此反人性?
因为,有人想要扭转这一切。
把一些骨子里的东西,一些劣根性给去掉。
把华夏血脉延续到今天的一些烂根给斩掉。
事实上,伟人成功了,即便今天,很多人也很干净,想法非常纯正。
人家不会因为你穷就看不起你,但是会因为你没骨气,即便有钱也会因为你懒,因为你偷窃,因为你作奸犯科,戳你脊梁骨。
这个时代的人,可以因为骨气,把钱往地上一砸。
不会因为所谓不值钱的骨气,陪着笑脸减少损失。
金钱就是强大——这种观念,还没腐蚀被一遍遍净化到现在的人心中。
穷是真的穷,可大家一样穷,也没啥好说的。
都是破烂衣服谁说谁,有啥好攀比的,要比就比谁有能耐,谁读书多,谁说话有道理,谁可以帮助大家,谁品德好。
所以,这时代简直就是奇迹。
羡慕强者?
不存在的。
老子打的就是你美帝霸权,苏维埃专政!
崇拜金钱?
不存在的。
老子要斗的就是你们这些资本主义恶鬼!
然而,一旦放开,贫富差距有了,攀比有了,谁都会为过好日子去发力了,你村里再号召所有人建造这个那个,谁还会听?
许灼想说的是——大势所趋。
全为民叹着气,苍老但干净幽深的眼睛,瞧着许灼脸苦口婆心:“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们,要在这个大势来之前,争取到更多时间,来让所有人因为团结致富,过上好日子。你说的,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不存在的,没人去加把火,散就是一捧沙,甚至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如果有些事,开历史倒车,是大势所趋,那咱们不能让个人这样,要让集体这样……小许。”
许灼也深深叹息:“全书记,你要的太大,我很难做到。”
全为民哭笑不得道:“那为什么有人做到了呢?”
许灼无语道:“我姓许,不姓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