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贞公主在意识消失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一身肃杀之气的明兰从大门外走进来。
她有些恍惚,这是从小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明兰吗?那个总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像是自己养的一条狗的明兰?
下一刻,她眼睁睁看到明兰原本冰冷且带着杀气的脸,在看到哲赫驸马时瞬间变得柔情似水,然后走过去轻轻挽住了他的手,那动作熟稔且自然,就像一对恩爱无间的夫妻。
他们……果然早就厮混在一起了……
良贞公主的脑中一片茫然,她深爱了几年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堂兄,甚至还亲手杀了她。
是悲哀还是愤怒,她已经来不及分辨了,最终眼帘垂下,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良贞!”
甸亚大汗嘶声怒吼,亲眼看着心爱的女儿无助的死去,但其实他现在并不是真的哀伤,而是满心惶恐,逐渐绝望。
“王兄,心疼了么?伤心了么?”
耳边传来老哲赫嘲讽的声音,“当年你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被丢入湖中之时,不是笑得很开心么?”
甸亚的吼声一滞,回忆起少年时的那一幕,咽了口口水道:“我……我忘了。”
“忘了?呵!”老哲赫眼睛眯起,忽然一刀狠狠扎入甸亚的右腿。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甸亚疼得身体都要蜷缩了起来,却被两名黑甲侍卫死死钳住。
老哲赫缓缓道:“那我帮王兄回忆回忆,那时的你还笑着拍手,让人将我母亲的手脚绑紧一些……怎么样,记起来了没有?”
甸亚浑身发寒,抖若筛糠。
他哪里是没有忘记,分明就是因为都记得,此时才会如此害怕。
可是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少年,完全不懂杀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妥的,却没想到这把飞出去的刀在三十多年后回旋过来扎到了自己身上。
“你……你莫要以为挟持了本汗就能夺取天下,朝中尚有百官,还有各部头领,他们依附本汗,忠心于本汗,难道你还能一个个尽数杀了不成?”
甸亚大汗强撑起最后的尊严和骄傲,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老哲赫却朗声大笑:“依附?忠心?你那些只知阿谀奉承的废物也配?哦,原本倒是有个对你愚忠的弥兜,可惜被你自己亲手送入了大牢,打散了那偌大的吐火罗部,不知王兄你现在可曾后悔?”
甸亚大汗只觉心口被插了一刀,不说现在老哲赫造反,就是当时弥兜逃狱叛出大月氏时,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才下令让人不必对分散藏匿的吐火罗部族人赶尽杀绝。
当时他也不知道怎的就鬼迷了心窍,但事后想想,弥兜虽然一向脾气火爆,甚至敢直言冒犯他,可是其忠心却一直不容质疑。
现在想想,当初很多没能想明白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
那些所谓的证据,所谓的通敌叛国,都是老哲赫栽赃陷害的!
可惜,现在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现在想通了,后悔了?”
老哲赫又冷笑道,“你从来都是个多疑之人,眼中容不得别人,也因此,当年本王建功立业后急流勇退,主动隐去,若非如此,只怕当初你继位登基之日,便是鸟尽弓藏将我除去之时了吧?”
甸亚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哲赫说的没错,他当初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
没办法,老哲赫当年战功赫赫,在军中声望极重,若继续留在朝中他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弥兜不一样,那就是个没脑子的,好拿捏得很,而且吐火罗部比之也遂部要庞大了许多,大月氏建国之初须有多处仰仗。
好在老哲赫那时候很识相,主动称病退隐,让他少了一番心思,却没想到他打的却是这个主意,在潜藏十多年后忽然又出现,还偏偏选在与鞑靼复国大军交战的当口,使得自己不得不倚重于他。
当初的他有选择没动手,现在却已经没了选择,最终落得今日的地步。
甸亚十分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他还有一线希望。
他抬头,忍着腿上的剧痛死死盯着老哲赫。
还没结束,自己虽然一时不慎被挟持,但自己还有三个皇子,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股不小的兵力,老哲赫纵然强势归来,可终究不比血脉纯正的皇子根基。
你,傩咄,不过是一个被废了的妃子所生的野种罢了!
老哲赫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勾了勾手。
驸马哲赫会意,走过来淡淡一笑,说道:“大汗可是还等着有人来勤王救驾?可惜,国师已死,丞相已投诚,至于其他人……大汗难道没有发现,最忠心于你的那些人都一个个没了,死在了最近这几个月里朝中的腥风血雨?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甸亚大汗身子一震,冷汗已经涔涔挂了下来。
他没有忘记前些日子朝中发生的那些变故,一个个文臣武将在争斗中或被贬或被杀,都有着各自的原因。
不少人曾经上书给他,请求大汗秉公直断,可惜他没有在意,于是朝中众臣开始心灰意冷,一个个另寻生路。
甸亚不是没想过插手,可是每个人落马的证据都是那么明显,他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战场上,疏于理会,结果没想到,现在导致的结果就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众叛亲离了?
此时此刻,海押力城几座城门尽数大开,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骑兵冲入城中,迅速控制了城中各处要塞和紧要之地。
前些日子王城守备营由于额尔哈吉一事,上层多名将官被撤换或直接拿入大牢,在甸亚大汗的眼皮子底下早就悄悄换上了老哲赫的人。
朝中的风雨,弥兜的入狱,这只是老哲赫动摇甸亚根基的第一步,而占据王城守卫力量,才是他真正要颠覆王朝的第一步。
现在,他筹谋十几年的大计终于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