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娘旁边跟了一个粗布麻衣浑身脏乱的中年男人,
瞅着身量挺高,但略微有些驼背,眼窝深陷面颊消瘦,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剪过,没过耳垂搭拉在肩膀上,背了个蛇皮袋,黝黑粗糙的双手布满冻疮。
身上的衣服不用摸,光看就能看出来有多薄,到处炸线,破洞的地方连个补丁都没有,裤子应该就没洗过,膝盖破洞,且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们下河村的老光棍都比这人讲究。
形象着实算不上好,看着像个逃荒的流浪汉,要不是这人说话客气,眼神醇厚,不像个疯的,石大娘可不敢跟他搭腔。
喊住金凤莲,石大娘乐的笑眯了眼,指着金凤莲,给流浪汉说,“大兄弟,这是你家白薇她男人的三婶,你跟她去就对了!”
流浪汉猛的抬头看向金凤莲,眼神灼热的仿佛在看一块红烧肉,
许是盼了太久,希望忽然出现在眼前,男人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金凤莲纯粹是没反应过来,心想白薇从哪冒出来的亲戚?
石大娘看俩人都盯着对方不说话,怪尴尬的,自觉当起了中间人的角色,
给金凤莲介绍道,“凤莲啊,这是你侄媳妇的亲娘舅,人家第一次上门,你不赶紧带人回家喝碗茶去。”
“啥!你说这人是,这是白薇她亲舅!”
这些年,白薇大小姐的作风深入金凤莲的心底,对于把她惯成这样的大资本家舅舅,
金凤莲一直以为对方是个比白薇还要不食人间烟火的老仙童,吃馒头都不带吃皮的那种。
结果她看见了什么,这个不修边幅流浪汉就是那位老仙童!
金凤莲吃惊大叫一声后,便石化在原地,慢慢修补自己这些年对白薇舅舅的幻想,
白舅舅以为这位三婶不太欢迎自己,常年的农场劳改,让他此时有些略显局促,
“那个,亲家婶子,我家小薇在哪?您能帮我带下路吗?”
“哦好好,亲家你跟我来,我这是晕了头了,亲家舅你这是打哪来啊?这怪沉的吧。”
“不用不用,这也不沉哪能让您拿,您帮我带路就行。”
金凤莲被白舅舅的话喊回神,手忙脚乱想去帮他拿蛇皮袋,被白舅舅劝住,直说不用。
金凤莲正要再抢几下,想起旁边还有石大娘,扭头匆忙给人家道了句谢,“这次多亏石大姐,改明儿来家里喝茶哈,我先回去忙活,一定来啊。”
送走石大娘,
这里距离叶大军家还有一分钟路程,金凤莲头一回觉得这条路这么漫长,怎么都走不到头。
她走在前面,白舅舅跟在后面,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啥,尴尬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中间。
金凤莲最开始的惊讶过去,现在满肚子都是想吃瓜的蛔虫,白薇不是说这人不认白薇了吗?咋又眼巴巴跑来找她了?
白舅舅也想说话,他心里快急死了,迫切的想知道白薇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那丫头连双筷子都没洗过,这十多年是怎么在乡下活的。
可眼前是白薇的婆家人,就算是前婆家那也不行,白舅舅怕自己说错话。
“亲家舅你和白薇,”
“亲家三婶你和小薇,”
两人同时开口,台词都一样,
都没想到对方会开口,金凤莲顿时忘了自己的词,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开口问,
“她舅啊,你打哪来的?我之前听白薇说你俩有什么小误会。”
白舅舅没听懂金凤莲后面的潜台词,便回答了前面的话,
“从草原那边回来,前天刚被遣送回沪市,我从老宅的信箱里看到小薇之前寄来的信,连夜赶过来,也没空去买个上门礼,空手上门,请您见谅。”
白舅舅平反后被人送回沪市,上面归还了白家祖宅,和一处洋楼,他在祖宅的信箱里,发现了白薇很久之前寄来的求救信,
他什么都没空想,顾不上会被人发现的风险,用铲子凿开一处院墙,这是事发前他藏钱的一处地点。
当时他想着,如果家里有人能活着回来,那早晚都能发现这笔钱,有能力或许可以重振家业,
若是家里没人能回来,那就权当送给某个发现它的有缘人了。
祖宅的院墙都是青砖,唯有这一处,被白舅舅改成了空心砖。
里面有三十根金条。
他不知道白薇的孩子现在怎么样,还在不在人世,也不知道在村里离了婚的白薇靠什么吃饭,他养的孩子他清楚,估计是吃不上饭。
一股脑把三十根金条全装进蛇皮袋,
拿着白薇的求救信,到街道开了份探亲证明,连夜出发,直奔下河村。
金凤莲不知道白薇在叶菱生病的时候给娘家寄过信,但听到白家舅舅是连夜赶过来的,到了沪市连个觉都没睡,果然很疼她。
舅甥俩十多年没见,能不想吗,不由有些同情,
“亲家舅你这是说的啥话,就算她们两口子离婚了,那白薇也还是小菱的娘不是,咱们还是一家人,来家里哪需要带啥礼哦,你可别千万见外。”
“哎呦瞧,咱说着话就到了,就是前面那家,白薇昨晚住这边的。”
金凤莲给白舅舅指了指前面的停了辆黑色大奔的院子,招呼他快点进门。
白舅舅虽然在农场劳改多年,
但好歹当了半辈子的资本家,大奔他以前经常坐,眼前这辆车是进口货,价格对十几年前的他来说不贵,
可叶家哪来的钱买车?小薇在信里不是说二百手术费都凑不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