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王文佐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妻子,在他的记忆里妻子好像总是在竭力回避自己的那些儿子们,怎么今天改性子了:“你怎么了,今个儿怎么说起他们了,平日里你很少提起这些事的!”
“还不是你问到盛儿我才想到的?”崔云英娇嗔道:“说的好像我是个妒妇一般!”
“那倒不是!”王文佐笑道:“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当初把他们从小就从母亲身边带走,送到一个岛上的做法虽然有些残酷,但对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倒也是!”崔云英叹了口气:“俗话说慈母多败儿,若非如此,也难有这么多矫健英武的男儿!”
“哦?那盛儿要不要也这么做?”
“那怎么可以!”崔云英下意识的反对道,她看到王文佐面上的笑容,才知道方才是丈夫在和自己开玩笑,恨声道:“我就这一个儿子,爱若性命一般,你也拿来开玩笑,你们男人的心真的如铁石一般!”
“好啦,好啦!我不会把盛儿送走的!”王文佐安慰道:“有个崔氏妇母亲,我又怎么会把孩子送走呢?”
“那盛儿留在我身边,长大后会不会太过柔弱!”崔云英又担心道。
“刚极必折,柔弱一点又不是坏事!”王文佐笑了笑:“再说盛儿还小,过两岁请几个好师范调教一下,弓马枪矛之术其实也不难学!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郎君你创立了盖世功业,我只是担心咱俩的孩子太过柔弱,不能继承你的基业!”
听到这里,王文佐如何还不知道妻子的心思,他只得握住妻子的手:“盛儿的未来我自有安排,天下事武创而文守,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虽然王文佐竭力安慰,但崔云英心里的那根刺还是始终扎在那儿,去不掉,一想到就难受。那天晚上,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三更时分才浅浅入睡,天刚蒙蒙亮便醒过来了,再也睡不过去,只得起身梳洗,去后花园散步去了。
这里作为王文佐在范阳的宅邸,面积自然不小。光是后花园就有百余亩,高墙环绕之内假山、湖泻、小溪、水榭、凉亭、树林、绝壁一应俱全,乃是专门从洛阳请来的一位名匠的杰作,俨然是一方小世界。崔云英沿着青石铺就的步道,清风拂面,鸟鸣声声,身旁的溪水里鱼儿逐浪,她原本杂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夫人,您看前头,那块大石头上面,那个道人在干嘛?”
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崔云英看到在前面不远处的溪水旁有一块约有三四人高,七八丈见方的巨石,上面刻了两个字“制怒”,在巨石上站着一个道人,面朝东方,双腿微曲,双手虚抱,含胸收背,双目微闭,晨风吹起他的须发飘起,宛若仙人一般。
“应该是在修行吧?”崔云英已经认出了那道人正是那个崇景道人,上次将其请回家中之后不久便听下人说他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原本对这道人的好奇和钦佩就淡了许多,加上后来事情多了,便把这老道的事情抛诸脑后了,不想今日又碰到了,也可以说是有缘了。
“夫人,您看!”侍女突然道:“这道人吐出的气息怎么这么长?”
崔云英一看,只见这崇景道人每次吐气时,便有一条长长的白气从口中笔直射出来,足足有六七丈开外方才散开,便宛如一支气箭一般。崔云英试着用力吹了一口气,她吐出的气遇到清晨的冷空气,顿时形成一团白雾,但很快就被晨风吹散了。
“这老道没看出来,还真有几分本事!我先前因为胳膊受伤的缘故,瞧不起他,倒是有些看低了!”此时的崔云英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佩服之心。
那侍女跟随崔云英多年,如何看不出主人的心思,便上前一步大声道:“老道,夫人来了,为何不下来拜见?”
清晨的花园四下无人,只有些许晨鸟,侍女这么一喊,顿时惊起了周围树林中的几只飞禽,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可那巨石上的老道却无动于衷,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依旧在做他的功课。侍女见状恼怒,正要再喊,却被崔云英喝住了:“道长正在做晨课,我们等等片刻便是,莫要惊扰!”
“他一个老道,竟然要夫人等他!”侍女大惊,崔云英笑了笑,指着不远处溪水旁的两块青石:“正好走的倦了,便坐下来歇歇吧!”
侍女无奈,只得从袖中取出锦帕,先铺在青石上,侍候崔云英坐下,自己站在一旁侍候,过了约莫半响功夫,巨石上的崇景道人收了功,先向溪水边的崔夫人合十行礼,他也不转身下石,便径直往下一跃,那块巨石顶部距离地面也有五六米高,侍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只见崇景半空中伸手在巨石中间几个凸出处借了一下力,缓冲了一下落势,轻轻的落地。
“方才老道功课未毕,不能向夫人行礼,还请见谅!”崇景道。
“无妨!”崔云英笑道:“我看道长方才举动颇为不凡,敢问是作的什么功课?”
“清晨紫霞,乃一日之始,最是精纯。”崇景笑道:“若每日采之,则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崔云英笑道,当时道家的学说流行十分广泛,像崔云英这种世家子弟,虽然自己不曾修行,但也读过一些道家学说的书籍,知道紫霞在道家修炼理论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这位崇景道人是有真本事的。她看了看老道的手臂:“道长,妾身前些日子听说你伤了手臂,现在看来已经大好了!”
崇景听到崔云英提到自己的手臂,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有劳夫人问候,那不过是点小伤,早已经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崔云英上下打量了下崇景,突然笑道:“道长,你这些日子在府里,过得可还好?”
“甚好!有劳夫人挂问!”崇景有些不解的答道。
“那就好!”崔云英笑道:“道长,我与大将军有个孩儿,年方五岁,我和大将军都疼爱的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还有点弱。我听说道长您这养气摄生之术甚佳,可否传授我那孩儿一二?”
“这个——”崇景露出一丝苦笑:“夫人容禀,并非在下吝技自珍,实在是这养气之术须得五脏长成之后方可习练,不要说贵公子今年才五岁,便是我那道童现在也没有得到传授的。”
“哦!”崔云英笑了笑:“那道长可有什么孩子可以练的,便教传授一二!我对道长的本事倒是钦佩的很,只是拙夫还不知道!”
崇景听到这里,如何不知道崔云英是想要把自己拉到他儿子那边去。但问题当初那姓曹的一出手就伤了自己的胳膊,谁知道这是谁的意思?自己若是不明就里的留下来,那姓曹的该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夫人!”崇景笑道:“大将军身边卧虎藏龙,尽是奇才异士。贫道这点低微本事,如何敢献丑!”
崔云英眉头微皱,她也没想到自己开了口,这道人竟然还会推辞,难道是自己看岔眼了,这道人并无什么真本事?可若是真的如此,那岂不是更应该骗个大将军公子老师的名头吗?这样招摇起来更方便些?想到这里,崔云英咬了咬牙,作势向崇景下拜:“道长不允,莫不是以为妾身心不诚吗?”
崇景见崔云英肩膀微动,小腿向前,便知道对方要下拜,赶忙抢先伸出一扶,对方就拜不下去了,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贫道答应便是,不过贫道有句丑话说到前面。贫道传授之时,旁人不得在旁,而且贫道与贵公子之间并无师徒名分,贫道只是贵府的客卿,如何?”
“第一条那是自然!”崔云英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道家秘传的说法,有些精要之处,只有师傅知道,弟子知道,第三者都不得在场:“不过既然道长肯传艺,便是老师,为何又不要师徒名分?”
“夫人有所不知,贫道是方外人,贵公子却是大将军的嫡子,身份尊贵之极。”崇景笑道:“以贫道根基,若是当了贵公子的老师,只怕受不得这等福气,反受其害!”
崔云英再三劝说,崇景却坚辞不受,她见其态度甚为坚决,也只得作罢:“也好,道长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了,便依照道长说的办吧!”
两人约定了上门传授的时间,崇景便回到住处,刚刚入门,外间便来了数人,说是依照崔夫人的吩咐,给二位道长送礼的。普善上前一看,都是些平日里用的吃穿用度之物,只是物件之精美品质远胜平常,他又惊又喜,待到送礼人退了,对崇景道:“师傅,那崔夫人今个儿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厚待我们?”
“福依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崇景冷哼了一声:“你只看到衣物华美,却没看到后面的祸事!”
“什么祸呀福呀的?师傅你的话好难懂,人家好心,布施我们两个出家人!你却念叨这些,难怪这辈子总是受穷!”
“你——!”崇景被弟子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以为这些东西是白来的?今早为师我在那块‘制怒’石上做功课,正好碰到这崔夫人,被她逼得答应传授她儿子养气之术,这才有这些东西!”
“这不是好事吗?”普善眼睛一亮:“老师您收了崔夫人的儿子当弟子,有了王大将军的亲儿子,那您弘法传道的事情岂不是事半功倍?”
“无用的蠢物!”崇景怒道:“你忘记了你师傅这一门的规矩吗?都是师徒一人,单线相传,我若是收了那崔夫人的儿子当弟子,你怎么办?”
“我——?”普善闻言一愣,他摸了摸后脑勺:“那我让给他便是了,反正他是王大将军的儿子,肯定比我更能弘法传道!”
“你倒是大方!”崇景冷笑了一声:“你将本门单传弟子身份让与他,那你这些年来学得的东西要不要让给他?”
“这——”普善顿时哑然,他也知道老师这一脉讲究的就是“法不外传”,老师讲授给自己的很多东西都是口口相传,不落文字,如果老师收了那崔夫人的公子为弟子,那唯一不让秘密外泄的办法只有杀了自己了。
“明白了吧,你要是不当这弟子,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出去了!”崇景冷哼了一声:“若非如此,为师早就收别人当弟子了,哪里还用得着忍着你这种蠢物!”
“嘿嘿!”普善干笑了两声:“还是老师疼我,不过话说回来,老师这次还真是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呀!王大将军的亲儿子当弟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忘记老师我上次胳膊是怎么断的了!”崇景道:“老师我这次硬是推开师徒名分,倒也不全是为了你。王大将军的嫡子是何等身份,身边岂会没有高人庇佑,我若是要当这个老师,肯定要把底细查个干干净净,稍有纰漏,那可不是一条胳膊能了结得了!”
“这倒也是,还是老师考虑的周到!”普善点了点头:“那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先看一看吧!”崇景盘算了下:“我原本以为再呆上一两个月,就算咱们不走,也有人赶咱们走,现在遇到这等事,只能再等个半年一年了!”
“嘿嘿!”普善从礼物中拿出一包茶叶,闻了闻香气,有些陶醉的说道:“我倒是无所谓,这等看顾吃食,让我再待个十年八年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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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崇景第二天依照约定来到崔夫人那儿,他先摸了摸王启盛(王文佐儿子)的根骨,由于年龄还小,也无法修习这一脉的吞吐气息之法,只能先做些五禽戏之类的导引健体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