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七年八月十六,中秋佳节刚过,北京的下鼓楼大街、顺天府接和东直门大街这一路,一大清早就戒严了。殿前军在大街两侧布了岗哨,十步便是一岗,五步就是一哨。街道两边一层以上的房屋,也都被殿前军的兵士给看守起来了,面向大街的窗户一律不得打开,屋顶上绝对不能有闲杂人等。沿街几处制高点,更是有朱由检最心腹的御前侍卫带着线膛枪上去占领。三条首尾相连,从皇城北门的北安门一路通到东直门的大街,全部都处于最高的警戒当中!
如此高级别的戒备,不用说,一定是有紫禁城中的那位万乘之尊又出门了!
和过去那些一年难得出几趟门的大明宅男皇帝们不同,朱由检是个很喜欢往宫外跑的皇帝,隔三岔五就要出宫出城。而出北安门走下鼓楼大街、顺天府接和东直门大街这一路,则是朱由检常走的几条出城路线之一。所以沿途的居民早就习惯突如其来地戒严了,也没人大惊小怪,全都老老实实的挨家呆着,有事必须出门的,则都绕道而行。
所以三条大街沿线,全都冷冷清清的,除了负责警戒的殿前军兵将,就再没有有其他人了。
突然,密集的马蹄声音,就从皇城的北门北安门内传出,然后就看见整齐排列出四队的披着红色罩甲的骑兵从北安门内鱼贯而出,沿着下鼓楼大街向北而行。这队骑兵约莫有500骑,都是一人双马。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几十辆隆隆而行的四轮马车。马车之后,则是几十名板甲骑士所簇拥的大明天子朱由检、大明国本朱慈烺、大明信王朱慈烜、大明宁王朱慈炯、驸马都尉郑森和忠义侯李自成。
原来今天就是欠了朱由检一亿三千万两的逆子朱慈烺出发南下赚钱还债的日子,朱由检和朱慈烜、朱慈炯三人是送行的,而郑森和李自成则是陪同朱慈烺一起南下的。其中郑森是朱慈烺点名向朱由检索要的帮手,将会出任淮安知府。而李自成则是朱由检硬塞给朱慈烺的......他是淮东总兵官!
对,就是要让大明最忠的李自成和朱慈烺一块儿去折腾淮扬盐商!多好的组合啊!
朱慈烺用眼角偷偷打量着这个前世闯王今世忠良的李自成,心里面不知道把朱由检咒骂了几回。他本来是想要吴三妹的哥哥吴三桂或吴三辅同行的,可是朱由检说什么都不同意,反而硬塞了一个李自成给他......不过朱由检倒是允许朱慈烺自行选择淮东巡标参将和扬州团练营千总的人选。
朱慈烺选了吴襄的养子吴国贵当了淮东巡标参将,又让自己的领班侍卫王七当了扬州巡防营千总,算是有了一点可用的班底。
不过他这个太侄国本的班底怎么看都有点寒酸,和朱慈烜、朱慈炯这两个大王根本没得比......人家光是管理封户的军官就有一大群人,那都是他们俩的家臣!
哪像朱慈烺,光杆太子一个,身边连个讲官都没有——在他觉醒之前,就在侍卫团服役(其实就是上军校),根本没有单独的讲官。
好在朱由检并没有一直“圈养”朱慈烺的意思,还是放他出去赚钱了......
“春哥儿!”当一行在下鼓楼大街和顺天府街的交汇处转向的时候,朱由检忽然开口叫了朱慈烺的小名。
“父皇,您叫我?”朱慈烺连忙应答,满脸堆笑。
“是啊,”朱由检笑道,“朕想提醒你一下,朕和老二、老三还等着你的一亿三千万两呢!”
“父皇放心,”朱慈烺瞄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朱由检,也皮笑肉不笑地说,“明年的八月十五,儿臣一定为您和老二、老三把钱准备好!”
“呵呵,”朱由检冷笑了两声,“那朕就等着了!”
等着......朱慈烺心说:我要搞不到那么钱会怎么样?
朱由检仿佛猜到了朱慈烺的心里话,然后就看了朱慈炯一眼。
朱慈烺的心里就是一哆嗦......他早在出生之前,就被过继给天启皇帝了,所以朱由检理论上的嫡长子是朱慈炯啊!
如果朱慈烺不能筹集到足够的银子支持朱由检的日本征伐,那么朱慈炯就当不上天皇......他当不上天皇,也许就要来抢朱慈烺的皇位了!
崇祯啊,崇祯......朱慈烺心说:我哪儿得罪你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朱由检回头看着朱慈烺,眼神更冷了,好像在对朱慈烺说:好好努力......别让为父失望!
......
父子相送的戏码终于结束了!朱慈烺简直是带着脱离虎口的心情离开了冷清的不象话的北京城,踏上了南下淮东的漫漫长途。
因为朱慈烺南下的这一路带着许多女眷,除了朱慈烺自己的十二钗,还有郑森的妻子坤兴公主,还有忠义侯李自成的侍妾邢式和女儿李秀英,所以朱慈烺并没有选择一路骑马,而是在通州就换了漕船,走运河至东昌府后再换马骑行至淮安,然后再换成漕船去扬州赴任。
这一日,官船正行在沧州府境内的时候,朱由检就让人把郑森请上了自己的座船,还让郑茶姑、沈倩、白绣娘三人跟着一块儿商量起了南下“创业”的事儿。
“你们觉得盐商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朱慈烺没有直接说起开办银行的事儿,而是从盐商的性质开始起话头。
“盐商其实是为朝廷征人头税的......因为朝廷直接向小民征人头税非常麻烦,所以就把人头税变成了盐税,凡是吃官盐的,都逃不了税。”
回答问题的是白绣娘,是个白白净净,甜甜美美的女孩子,她父亲是扬州盐业总商白思文。因为徐若兰本就是北京白家(和扬州白家是近亲)的寡妇,所以白思文也巴结上了朱由检,还把闺女送进宫当了伴读。
“说的对!”朱由检点了点头,“盐商其实就是包税之商......之所以能赚钱,都是因为朝廷用得着他们,也愿意让他们分润一些利益。”他忽然一顿,接着又问:“绣娘,这分润食盐之利的,恐怕不仅是大小盐商吧?”
“这......”
朱慈烺看白绣娘有些吞吞吐吐,便笑了一声:“绣娘,你怕什么?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千岁爷,妾身......”白绣娘被朱慈烺这么一问,噗通一下就给跪了,又大又圆的眼眶里面,已经生成不少泪珠儿了。
朱慈烺可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冷道:“食盐大利,自古以来就惹人注目,想要分润也是正常的......但是崇祯年之前,六大盐运司上缴的盐税实在太少,孤如果要追查,两淮盐商有几家能活?”
“千岁爷,此事儿牵涉甚广......”
“甚广又怎么样?”朱慈烺冷笑道,“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不是淮扬盐业的八大总商?难不成还有人敢因为孤要彻查就扇摇国本?而且孤查完之后,也不怕没有人当盐商,再换八个奸商上来就是了......当然了,孤也可以不查,因为查也查不出我父皇想要的数目!但是那八大盐商得听孤这个太子的话!
听话,他们就可以继续赚钱,赚更多的钱,不听话......孤就能查得他们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