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明洪兴十二年春季开始,在东北神洲的大漠和草原上,出现了无数由蒙古牧民组成的涓涓细流,向西而去,奔向一个传说中水草丰美的属于蒙古人的福地——蒙兀儿斯坦(这是波斯语,意为蒙古人的地方)。
在蒙兀斯坦东部,靠近天山山脉西北麓的大草原上,正行走着一队相比其他西行的蒙古人队伍而言,算得上庞大的大队人马。一辆辆马拉大车,上面的各种物品捆得满满当当。插着蓝色的三角小旗,旗上都有一只白色的展翅飞翔的隼鹰——这是黄金家族独有的旗帜!
大车周围,则是乘马而行的蒙古人,男女老幼都有,穿着肮脏的皮袍子,挎着弓箭和弯刀,人人都有点蓬头垢面,而且还显得消瘦,看上去非常落魄疲惫。
在大车队和乘马而进的大群蒙古人周围,还有一些看起来相当精悍的骑手,四处卫护。大部分都披着布面甲,有些人持着长枪,有些人背着火绳枪,还有一些人纵马奔突一阵后,就勒停战马,然后整个人立在马背上四下张望,非常警惕。
在大车队中间,是十几辆载人的马车和驮轿。拉车的挽马都膘肥体壮,油水光滑。坐在车辕上的车夫都显得特别精壮,穿得衣服也鲜亮,都是黑色蓝色缎子面的清朝武官服,有一些人腰里还燧发手枪,一个个都腰杆挺得笔直。
大车队的正前方,还有二三百开路的骑士,看上去更加强悍,而且还是一人双马,骑一匹走马,还牵着一匹高大一些的战马。这二三百蒙古骑士都护卫着两个五六十岁,看上去气度不凡,还身穿着西式板甲的老者。这两个老者正是顺治皇帝的岳父吴克善和吴克善的兄弟满珠习礼。而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不足千人的战士和数千老弱妇孺,就是昔日强大的科尔沁王旗的残存力量了。
说实话,能从满洲突然崩溃后的险恶局面中带出这些最腹心的部众,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也算是机敏到了极点了。
相比之下,喀尔喀蒙古三部的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可就惨了,汗王旗全都被大明、土默特、察哈尔联军攻破,三大汗室几乎被土默特和察哈尔两部屠尽——和出自成吉思汗兄弟血脉的科尔沁部不同,喀尔喀蒙古三大汗室都是达延汗的后裔,是最正统的黄金家族,有资格和察哈尔、土默特两部一争高下!所以察哈尔、土默特两部是不肯留下喀尔喀三部汗王旗的,而科尔沁部汗王旗就不那么拉仇恨了......
当然了,在察哈尔、土默特两部眼中不正统的科尔沁部,到了瓦剌联盟那边,就是另一种身份了!
瓦剌联盟的上一任盟主顾实汗就是科尔沁部的后裔!
顾实汗的祖先在科尔沁部的内斗中失败,远走西蒙古,被瓦剌联盟收留,最后居然挤掉了绰罗斯家,当上了瓦剌盟主!
真不知道绰罗斯.僧格会不会因此心存芥蒂?
另外,即便僧格心胸宽大,收容了他这个科尔沁部的汗王,可是东面的那位大明天子就能善罢甘休?如果他派人向僧格施加压力,僧格会不会割了自己的脑袋送去南京?
想到脑袋有可能不保,吴克善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的这身叹息,被策马走在他身边的一个相貌颇为堂堂的中年蒙古汉子听见了,那人顿时笑了起来:“吴克善安答,您尽管放心,如今的瓦剌联盟兵强马壮,足以庇护远来的客人。”
说话的这人是吴克善的亲戚,名叫噶尔旦木巴,是留在瓦剌联盟中的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汗的儿子,而且他还是准噶尔部的首领僧格的岳父,他的女儿阿努可敦是僧格的妻子。
而那个鄂齐尔图汗则是顾实汗的侄子,在顾实汗去世后,接任了瓦剌联盟的盟主之位......
“现在还有瓦剌联盟?”吴克善低声问。
“这个......”噶尔旦木巴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直接,尴尬的一笑,“当然是有的,怎么会没有......”
“那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
“是楚河城。”噶尔旦木巴轻轻的叹了口气。
楚河城位于楚河南岸和天山北坡之间,大致就是唐朝时候的碎叶城附近。这座城池并不是瓦剌联盟的“首府”,瓦剌联盟是一个非常松散的游牧部落联盟,也没有什么首府或是首都。
楚河城其实是大明北庭都护府的驻地!城池的选址是万里之外的朱慈烺定的——在那时他的大明还在和北方的大清争斗,但是他已经在考虑准格尔西迁的问题了。
如果准格尔部的中心摆在后世的准格尔盆地中,那么准部就有了向东发展的便利。
反之,如果准部的中心迁往楚河流域,那么准部向南发展就比较方便了。
而为了促成准格尔部的西迁,朱皇帝甚至还给僧格拨了一笔银子,在安西之战结束后,让人运往准格尔部,以供僧格在楚河筑城之用。
银子在大草原上当然没什么用,但是在靠近布哈拉汗国的楚河地区,却可以用来向布哈拉的商人采购物品,雇用工匠。
在来自布哈拉的工匠和被准格尔部抓获的哈萨克俘虏(奴隶)的不停劳作下,到了洪兴十二年的夏季,一座崭新的,混合了汉式、藏式和中亚三种风格的城市,已经出现在了楚河之滨。
除了在政治上、军事上的作用,这座楚河城现在还是陆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商站。
通过河西、安西来到中亚的产自中原的茶砖、丝绸、瓷器、火药,来自蒙兀儿草原的毛皮、牲口,来自西伯利亚盐湖的食盐,来自布哈拉的铁器、毛毯和各种生活用品,都在这里交汇。
城外肥沃平坦的土地上还出现了大片的农田,来自安西的农夫在那里种植了耐寒的燕麦和黑麦。城内城外还建起了许多喇嘛寺,来自中原的高僧在那里念经礼佛,为准格尔部和僧格汗祈福。
楚河城的周围,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盛唐时期,又变成了东西文明交汇融合的最前沿了。
这座城池的主人就是绰罗斯.僧格,又被称为僧格汗或大都护僧格。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称过汗——他在瓦剌联盟内部的尊号是珲台吉。僧格的妻子阿努可敦的祖父鄂齐尔图汗才是瓦剌联盟的汗。这位“老汗”现在居住在伊犁河谷地区,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过他的舒适安逸的好日子。也正因为鄂齐尔图汗的神隐,使得僧格成了瓦剌联盟实际上的汗。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叫他僧格汗了。
不过他这个汗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汗国,只有一个空架子的都护府(也不是完全空的,都护府拥有楚河城),一个准格尔部,一个松散的瓦剌联盟......还有多达百万的蒙古腹心部!
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比起先祖也先太师更强大,也比那个中兴蒙古的达延汗强大,甚至也比初建大蒙古国时的成吉思汗强大。
那么强大,照理应该是个大大的汗,现在却只是一个珲台吉......僧格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是要称汗......
“台吉,台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僧格的思绪,他扭头一看,是一个高大丰满还有点漂亮的年轻女人,正是僧格的妻子阿努可敦。
阿努可敦手里拿着一张信筏,笑吟吟的对僧格说:“刚刚收到你六弟呼图克图的信。”
“信上说了什么?”僧格问。
“信上说他很快就要来楚河省亲......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阿努道,“另外还有九个汉字。”
“汉字?你认得吗?”僧格问。
“认得,但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阿努说,“那九个字是:高筑城、多占地、缓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