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停歇,半轮红日露出来,微弱的阳光打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但有聊胜过无聊。
鹤云程只背了一个背包,远远就看到站在车门前直跺脚的侍童。
小姑娘整个人裹的跟蚕蛹似的,明明戴着手套却还在使劲的搓手。
那模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进入青铜门的人,而是一个来旅游的小姑娘。
蠢丫头!
鹤云程走了过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是不是傻,在外面等着做什么,车里有暖气进车里啊!”
“哎呦!”
侍童穿的太厚,短胳膊有些艰难的去捂住自己的脑袋,撇着嘴角看他。
“你又打我,我这不是怕你找不到车,才下来等你的嘛!”
“谢谢,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会自己看车牌号哈。”
鹤云程将手里提着的早餐递给她,“拿着。”
“给我的?”侍童眼神惊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早饭吃。
“瞧你这傻样,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
鹤云程钻进车里,坐在后排,催促她道:“快上来,等会冷气都跑进来了。”
侍童闻言,立马钻上车,关上车门,坐在鹤云程的身边,就着吸管吸了满满一口豆浆。
发现豆浆还是温热的,她心里瞬间一软,悄悄的用余光去偷瞄身边的人,快速收回视线,又吸了一口豆浆。
其实她的压力也很大。
作为侍童前往青铜门寻找长生之术,她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但她没有选择了,这就是她唯一的路。
只有一条路走到黑,才能知道路尽头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车辆缓缓启动。
前面开车的是侍童找来的人,也是族里安排来送她至青铜门口的人。
毕竟是侍童,侍童的事就是头等大事。
辗转两天。
二道白河的冬天比鹤云程想象中气温要低得多。
三人几乎快要将自己裹成球,一步步艰难的往雪山深处走去。
风雪刮得脸生疼,像是刀片子割肉一样,走一步喘一口气,还不能浪费,哈出的热气吹到手套上添暖。
三人带着目的前来,即便霜雪漫天,他们前进的步伐也是相当的快。
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踏进中途的补给站,直奔记忆中的青铜门所在地。
进入长白山的第三天,暴风雪来袭,幸亏鹤云程经验丰富且记忆力不错。
带他们找到之前吴邪他们待过的温泉,勉强在那里度过安然无恙的一夜。
继续前行。
侍童走的气喘吁吁,眼前有些模糊,知道自己大概是有了雪盲症的前期症状,连忙拽住了鹤云程的衣袖。
“看不清吗?”鹤云程问。
“有一点。”侍童回答道:“还有点痛。”
鹤云程停下脚步,盯着她想了想,让她将护目镜取下来。
又从背包里面拿出毛巾,鸳鸯钺敲了一块冰裹在毛巾里递给她。
“冰敷一会应该会好很多。”他每说出一个字,一口热气就喷洒出来。
“抓住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能用眼睛了,要是你瞎了,那我们就要原路返回了。”
“瞎不了。”
侍童笑了笑,一只手拿着毛巾放在眼睛上,一只手拽住鹤云程的手臂。
“就算我瞎了,还有小十一顶着呢。”
小十一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少年,沉默寡言的性子和侍童截然相反。
反正鹤云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听见他说过一句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开腔,比哑巴还哑巴。
鹤云程看了一眼身边无动于衷的小十一,什么也没说,只是前进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侍童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他放慢的脚步,嘴角的笑意越加浓郁,嘴里的话也就更多了。
“说老实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结婚?”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会我从里面出来,你都还没有想法吧?”
“问这个做什么?”鹤云程转头看她。
“好奇嘛!”侍童笑了笑,“我这不也是怕有人等不及了。”
话里有话。
鹤云程轻嗤一声,“想吃席先准备好份子钱再说吧。”
“我堂堂侍童还能差你那点份子钱吗?不过你也该着急着急了。”
侍童笑道:“不然再等下去,我真怕别人分不清叔叔孩子了。”
鹤云程去找解雨臣的那天,她是一起的。
两人站在橱窗外面,静静的注视着店铺里抱着小猫逗弄的男人。
侍童看看逗猫的那人,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
说实话,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族内禁止与外族人通婚。
为什么长生之人总是被人视为异类,为什么他们一族要蜗居在深林一角了。
他们是不一样的。
提起这个,鹤云程心沉了一瞬,随即轻笑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有时间还是多想想在青铜门里怎么活下去吧,里面的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既然敢来,那就不怕死。”侍童说着,但又话锋一转,“不过能活着,我当然还是要尽量活着。”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她会全力以赴的活着。
活着才有价值。
“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鹤云程盯着她,眼神复杂。
时之,命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逃不开的责任。
两人默契的将上一个话题轻轻揭过。
风雪一直没有停歇。
三人足足在雪山行走了五天,才抵达进入云顶天宫的缝隙口。
从缝隙口钻进去,鹤云程领着他们走了捷径,不需要再穿过整个云顶天宫。
三人一直走到青铜门前,第一眼便看到在门前生起火堆取暖的张海客。
瞧见三人到来,他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向鹤云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而对于其他俩人,他没有任何表示,好在侍童两人也不在意。
“不是说一个人吗?”张海客问道。
鹤云程凑过去靠近火堆,笑道:“是一个人,就那小丫头,旁边那小子等会我要带走的。”
张海客看他一眼,挪动屁股让开一点位置,让他更方便取火,又问道:
“我要的东西呢?”
鹤云程便将背包甩给他,“自己拿。”
张海客稳稳接住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找到一个用布料包裹的物品,不满的抱怨道:
“为什么不找个好点的盒子?”
“给你带来都不错了,还要什么飞机。”
鹤云程啐他一口,将手一摊,“你打点钱,我下次换个好的。”
张海客将他的手拍掉,骂道:“滚,解家破产了,让你来找我要钱。”
鹤云程‘咦’了一声,“什么晦气话,我家小花要是真破产了,我带人把你那边也搅和了。”
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
张海客懒得理他,将包裹物品的布料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的鬼玺。
“鬼玉玺?”侍童惊叫道,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看向鹤云程。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合着开门钥匙一直在自己身边?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瞎打听。”鹤云程笑了笑,随口敷衍道。
开启青铜门需要鬼钮玉玺。
之前在新月饭店,他花钱拍下一枚交给了张海客,开启了上一次的青铜门。
而这一枚鬼玺一直被锦年藏着,她死了之后,便当做遗物留给了自己。
想要张家同意外人进入青铜门没有那么简单,这最后一枚鬼玺就是敲门砖。
侍童不满意他的回答,但还是老实的‘哦’了一声。
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背过身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贴着肌肤冬眠的蠕虫催醒。
随即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才转过身来,看向鹤云程。
“你完成约定了。”
他们之间的誓约可以解除了。
鹤云程挑眉,见状也没有多话,直接将外套脱下来扔在张海客的怀里,让他帮自己抱着。
张海客一脸黑线,但还是忍了下来。
鹤云程脱完外套,又开始脱毛线,直到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才看向侍童手心的蠕虫。
“开始吧。”
侍童点头,走到他的面前,抽出匕首在他的心口处割了一道小口,然后让蠕虫慢慢的顺着伤口爬进皮肉里。
薄薄的一层皮肉还能看见蠕虫爬动的痕迹。
伤口处有碗口大小的蝴蝶纹身在若隐若现。
一直到蠕虫重新从伤口爬出来,已经比之前变大了一倍,行动也更加缓慢了。
蝴蝶纹身彻底消散,伤口也彻底愈合,在场没有一个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好了,我们之间的誓约到此结束。”侍童轻声道。
“你们结束了,可以开始我这边了吧?”
张海客将衣服扔回给鹤云程,拍拍手站起来。
“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就别耽误时间了。”
侍童盯着他片刻之后,微微颔首,“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向我的族人再嘱咐一点话,谢谢,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两分钟。”张海客道。
“好的,谢谢。”
侍童点头,将小十一扯到一边说着话。
具体是什么不太清楚,但其他两个人也不好奇。
没有两分钟,只有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侍童便走过来了,面对张海客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可以了,您开始吧。”
“跟我来吧。”
张海客抬脚往青铜门的方向走去,又转头警告道:
“除了她之外,你们俩不准跟过来。”
小十一没有说话。
而鹤云程耸耸肩,张海客直接忽略他。
倒是侍童乐呵呵的,面露笑意将手中一节只有拇指大小的哨子交到他。
“新婚礼物,我应该是看不到你的婚礼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所以提前准备好了。”
“新婚快乐,我应该是第一个说的,这份礼物请一定要在婚礼前夕打开,不然会失效的,要是失效,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侍童向他眨眨眼,语调轻柔柔的,继续道:
“十七舅舅,往事不用再提,愿您余生乐事平占,天从人愿。”
来自侍童的祝福。
鹤云程一愣,将那节哨子紧握,‘嗯’了一声。
第一次如同一个长辈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陈春杳杳,有缘者自会再相见,努力活着出来吧。”
侍童重重点头,转身跟在张海客的身后。
张海客脸色凝重,将鬼玺放在青铜门上,咔嚓一声,青铜门大开。
鹤云程见状,拉着小十一远远躲开。
看不清门里是什么情景,即便是小十一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但也被一阵亮眼的光芒刺的眼睛疼,不得不得将眼睛闭上。
只在那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青铜门关闭,鹤云程睁眼去看。
站在张海客身边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大男人。
或许用冷冰冰这个词汇不太对。
鹤云程这样想。
而那男人转头便发现了藏在角落的两人,瞧见鹤云程那张俊俏苍白的脸,他眼睛一亮,吊儿郎当一挥手。
“嘿!哥们!鹤顶红,黑心眼的,好久不见啊!”
怎么是这个高压锅气嘴啊!
鹤云程眼前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