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尧操纵着机甲冲出了第二战区的保护罩范围，瞬间隐没进浓黑未知的宇宙之中。
谢祭拧着眉，手中星盘微微颤动：“我们得快点了，黑洞前一定会有大批量的怪物把守，出发之前陆寻机交给我的航线图，应该能保证我们少被消耗。”
庄寰凑过来看谢祭手上的航线图，开口道：“看来陆寻机这总指挥也没白当，如果不是这个不可抗力的黑洞，说不定他真能带领帝国反败为胜。”
谢祭收起航线图，听见庄寰夸陆寻机，很是升起一股有荣与焉的骄傲感，肯定道：“陆寻机，真的很厉害。”
牧尧靠在驾驶位上开口道：“也不知道季时现在怎么样了。”
谢祭捏了捏掌心：“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只要成功进入黑洞，我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机甲按照预定的航线，再加上谢祭的星盘演算，几乎是避开了所有可能遭遇怪物的方向，保存了最大的资源到了不断扩大的黑洞边缘。
“前面就是怪物潮了，这回没办法再避开了。”牧尧的手从操纵杆上移开，在腰上蹭了蹭：“我不确定是否能够冲过怪物潮，试试吧。”
“别试试啊，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了，季时就完全没希望了。”庄寰佯装轻松的笑了笑，看着机甲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怪物潮开口道：“况且，季时所说的怪树和终结一切的地点，我也没看见呢，就算是要死，也要让我看一眼再死吧？”
谢祭拧着眉，收起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满脸严肃的握着星盘。
他的算力只恢复了不到五成，系统空间里的神识果都用完了，积分也所剩无几。
碍于陆寻机和牧尧季时商晏等人的好感度，他的积分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
此刻的系统空间内，属于牧尧和季时的好感度都是拉满的状态，周禾屿的好感度条在百分之八十，而商晏的好感度条一直都没开过，至于陆寻机，仍旧是熟悉的百分之二十。
谢祭叹了口气。
陆寻机的自毁情结太过于严重，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把好感度刷满。
早知道机机公主这么难搞，当初他就不应该学什么算命，他该考个心理咨询师证书。
机甲在怪物潮外徘徊了一会儿，牧尧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机甲的外在防护罩，然后闷头急速的往深处冲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怪物发现了他们，叫嚣着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机甲发射出的粒子炮将怪物勉强击退，但周围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似乎完全不惧怕死亡，前赴后继的撞在防护网上，然后被粒子炮轰成齑粉。
谢祭的星盘飞速的转动，牧尧全神贯注的把持着操纵杆。
“左二侧切过去！”谢祭喊了一声。
牧尧不做他想，下意识的按照谢祭的指令，朝着左边两点钟方向侧身切了过去。
机甲刚好从两只怪物身侧擦了过去，那两只怪物瞬间和追着他们屁股后的几只怪物相撞，牧尧手疾眼快的发射粒子炮，十几只怪物消散在怪物潮里。
“我靠。”牧尧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激动得他整张脸都红了：“这么帅，谢小祭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
谢祭盯着手中的星盘：“谢谢，正在学，凝神。”
机甲急速翻转，庄寰扶着座椅上的扶手，一手摁住自己险些被甩飞的眼镜：“这个机甲的重力系统……要是能回去，我一定……呕……”
谢祭：“左三正切，掉头！”
牧尧：“好嘞——”
谢祭的指令越来越快，所幸牧尧对机甲足够熟悉，总能在第一时间对谢祭的指令做出反应。
有几次反应慢了，机甲擦着怪物锋利的牙齿划过，一路火花带闪电，侧翼断裂，机身震了两下。
“反应太慢了你。”庄寰嫌弃道：“机甲再损毁下去就回不去了！”
“少说风凉话。”牧尧咬着牙：“有种你来试试。”
怪物潮不断涌上来，谢祭额角的金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腮边，抿着唇没说话。
机甲猛然间震动了一下，接着便以一种无可匹及的速度向着下方坠去！
庄寰保护了一路的眼镜还是被甩飞，机甲内的重力系统完全失控，谢祭的肩膀狠狠的撞上一边的操纵台，星盘脱手，与空中的碎片相撞，咔哒裂成了两半。
“什么情况？！”庄寰死死的抓着扶手：“牧尧你到底会不会开机甲？！”
混乱中，牧尧的声音传来：“这跟我会不会开有什么关系，机甲到了黑洞磁场范围内，现在不是机甲在飞，是黑洞要把我们吸进去了。”
谢祭快速的把星盘碎片捡了回来：“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一会儿撞上什么东西都得成肉酱，想个办法！”
牧尧挣扎着撑在操控台上：“我试试重启机甲重力系统！”
话音刚落，机甲就撞上了什么东西，内部的零件瞬间变得稀烂，没有重力系统的控制，这些东西在舱内乱飞，几人身上很快都挂了彩。
尖锐的警报声在凌乱的空间里急速响起。
“机甲重力系统重启中……”
“机甲损毁严重，重力系统启动失败！”
“机甲芯能修补中。”
“芯能修补完成。”
“重力系统重启中！”
“重力系统重启失败！”
“机甲损毁百分之八十！严重损毁！严重损毁！”
“能源告急！能源告急！”
“是否强制启动重力系统？！”
“重力系统强制启动中。”
“强制启动成功！能源告急，能源告急！”
“节能模式开启！”
整个机甲摇了摇，眼前的照明设置瞬间熄灭，被黑暗包裹吞噬，但好歹算是平稳了下来。
庄寰低声骂了句脏话：“我眼镜……算了，现在戴不戴都一样了，你们都没事吧？”
牧尧虚弱的声音传来：“幸存，谢祭呢？”
谢祭指尖猛然窜起一小簇火焰，勉强照亮了眼前的场景：“在呢。”
庄寰眯着眼看了看：“朋友，你这火不太科学吧。”
“你觉得眼前这玩意儿就科学了？”谢祭站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血迹，抬了抬下巴：“我们估计是到了。”
庄寰和牧尧顺着谢祭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片虚无黑暗之中，出现了一棵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巨树。
巨树的根源绵延进无尽黑幕当中，整棵树像是扎根在宇宙之中，树上却没有叶子，枯枝下是一颗又一颗人脑似的果子。
庄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副新眼镜戴上，望着这棵树发愣。
这里的怪物很少，几乎算是没有，那棵古树上的脑状东西晃一晃，掉下来便成了他们在外面见到的怪物。
“难怪季时会说这里是终结一切的地方。”庄寰喃喃道：“那些怪物，都是这棵大树生育的？那是不是说明，只要我们能够摧毁这棵奇怪的树，那种怪物就不会再增加？”
他说完之后，回首去看谢祭和牧尧，却发现两个人已经穿上了航行服，一脚踢开了变形的机舱门走了出去。
“能感应到吗？季时在哪儿？”牧尧一边走一边问：“这么大个地方，要怎么找？”
谢祭攥紧手心，季时微弱的心跳在耳边响起。
“前面，树后面。”谢祭开口道：“机甲已经损毁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牧尧没回答这个问题：“先把人找到再说吧。”
巨树十分巨大，那些成年的怪物似乎并不敢靠近这里，只在高空盘旋，谢祭和牧尧步履蹒跚的走了许久，才走到了那棵白色的巨树后面，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被安全舱包裹着的奄奄一息的季时。
谢祭走过去，打开了安全舱，舱内的绿色修复液逐渐褪去，露出季时的脸。
“还好。”牧尧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白费功夫，这个安安全舱救了他的命，让他陷入休眠了。”
谢祭累的坐在安全舱旁边：“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有听到这小子说话，要不是那点微弱的心跳声，我还以为……”
修复液褪干净之后，安全舱周围链接在季时身上的电线纷纷脱落，季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个面罩兜头盖了下来，牧尧低声道：“你小子。”
季时眨了眨眼，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太久没说话，他一时之间忘了如何发声。
庄寰走了下来，站在大树前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谢祭和牧尧都不懂，只能带着季时先回机甲内舱休息。
机甲损毁严重，牧尧拿了一个修理包出去修理机甲。
季时休息了好半晌才算是能正常说话，一看到谢祭都感动的不行。
“你傻不傻啊，这么危险，你来干什么啊？”季时红着眼眶，捂着眼睛低声道：“所有人都死了，你怎么敢来，陆寻机也是个废物，他怎么不拦住你。”
谢祭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说别的，只说了两个字。
“别怕。”
季时咬了咬牙。
怎么能不怕，他今年不过也才二十一岁，眼睁睁的看见了那么多人死在眼前，看着沈婷为了保护他的孤勇，看见漫天的怪物，看见不可名状的、远超出他认知之外的事物。
他怕的要死了，但在陷入沉睡之前，他还在忙着向谢祭传达他所经历的一切，并非是期望谢祭来救他，而是希望他提供的信息能够让帝国从这场浩劫当中活下来。
曾经骄纵肆意的季时季大少爷，第一次明白了“活下来”这三个字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看庄寰。”谢祭开口道：“等牧尧修好机甲，我们带你回家。”
“回家。”季时苦笑了一声：“她永远回不了家。”
谢祭知道季时说的是谁，但事已至此，现在并不是悲伤的时候。
谢祭起身走了出去。
庄寰仍旧站在大树前，谢祭走过去：“想到办法了吗？”
“你知道北欧神话么？”
谢祭摸着下巴：“嫦娥奔月？”
“……”庄寰看了他一眼：“在北欧神话里，也有一棵这样的巨树，它的名字叫生命之树，北欧神话的王，奥丁曾在这棵树上献祭以获得智慧。”
谢祭：“哦。”
“北欧世界树反映的是宇宙的复杂性、联系和无常性，是北欧神话中的核心元素。”
谢祭：“然后呢？”
“来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摧毁这棵树，但是现在看来，这棵树无法被摧毁……”庄寰淡声道：“它的出现，意味着整个世界的终结，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役，因为要清除我们的并非异种怪物，而是世界本身。”
谢祭顿了顿：“总有办法的。”
庄寰再次陷入沉默，没有说话，谢祭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仰望这棵古怪的巨树。
这树上的气息……
突然，沉眠许久的小黑从他的袖口钻出来，缠绕在他手臂之上，对着那棵大树吐了吐蛇信子：“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上去看看。”
说完，他便甩着尾巴顺着树干游了上去。
谢祭尚未来得及叫住小黑，就听见不远处季时的喊声。
庄寰沉默的看着大树，谢祭只能往回赶，一头冲进机舱内询问：“怎么了？”
“牧尧。”季时慌乱的声音传过来：“牧尧受伤了！”
谢祭指尖亮起火光，这才看清机舱内的情景，季时半蹲在地上，手放在牧尧的后腰上，牧尧坐在座位上，微微低着头。
“怎么伤的？”谢祭连忙蹲下来查看：“让我看看。”
“不行，不行。”季时的声音带着颤抖：“血止不住，谢祭，怎么办，血止不住！”
借着微弱的火光，谢祭猛然间看清了那个伤口。
几乎有半个小臂长的碎片，半数扎进牧尧的后腰，血液几乎将他的军服裤染黑，粘稠的往下滴。
“怎么、怎么回事？！”谢祭脑海中像是被人猛的捶了一拳：“刚才为什么不说？”
这种伤口，这么深，只能是刚才机甲内重力失控的时候插进去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我这不是。”牧尧叹了一口气：“怕你们当心嘛，机甲损毁严重，能用的芯能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勉强够你们离开这里……黑洞的磁场难以摆脱，你们估计还得另外想办法，唔，其实当英雄有时候也是很爽的，比如现在。”
他顿了很长时间，才像是有力气说出下一句话。
“要不是这样，谢祭，你这样担心的眼神永远不会落在我身上。”
谢祭猛然抬头，咬牙切齿的骂：“你发什么疯！？难道有什么东西会比命更重要的吗？”
“会啊。”牧尧仰着头，轻轻靠着身后的垫子，看着外面那棵散发着荧光的大树：“谢祭，带季时回去吧。”
谢祭捏着牧尧的手腕：“牧尧，别睡，我有办法救你，我真的有办法救你，你先别睡。”
他进系统空间一阵猛翻，终于找到了之前给陆寻机用的药膏。
可是那块碎片一直插在牧尧的后腰，药膏没办法愈合那道伤口。
但现在这种环境，把碎片拔出来，不能立刻止血就是死。
谢祭咬着牙，哽咽声憋在嗓子里，颤抖着手，药膏一盒一盒的往伤口处倒。
“愈合啊，救他啊，为什么止不住血！”谢祭怒吼，把手中用空的药盒甩出去，再换新的药，但总是刚愈合的伤口就被崩开，血根本就停不住。
谢祭第一次想把小黑揪出来狠狠的揍一顿，想扇自己几个巴掌，为什么全都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无能为力？
季时拿布料死死摁住伤口，抽了口气：“你蠢不蠢，谁让你来的，牧尧，你他妈死这儿了你让我怎么活？！”
牧尧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季时和谢祭的手腕，因为血液浸润而有些打滑：“省点力气吧，机甲我修复了百分之五十，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们可以出去，谢祭那么厉害，一定、一定可以……”
“其实也很值了……谢祭，下一次，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了。”
谢祭咬着牙怒喝：“闭嘴！”
牧尧笑了一下。
“愿我帝国，长盛不衰，愿我所爱，顺遂圆满。”
机舱内的声音低了下去，直到完全销声匿迹。
只剩。
季时压在喉间的哽咽。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牧尧]对您的好感度-100，目前好感度为0，恭喜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