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呢?谁和谁呆了一日?”
江月正给院子里灯笼换烛火,无意中听见萧老太君口中的名字,僵在原地。
萧老太君没想到这话被人听见,左不过只有江月一人,满腹的火正好有了宣泄的出口,推开安嬷嬷想要把话岔开的意图。
“自然是笙儿和我的儿媳傅蓉,为了萧家的子嗣,他们喝了合欢酒宿在酒楼一天,兴许这会,我的重孙已经在傅蓉的腹中落地生根。”
“将军,和傅蓉在一起。”
江月想起昨夜两人的欢好,那残存的温柔顷刻消散。
从一早起来她就和阿靖出去寻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喃喃自语又缓缓摇头。
“不会的。”
就算将军不顾她,也不会不顾军务,不管正事。
她语气果断,让萧老太君唇角升起的弧度顿时消散。
愈发讥讽起来:“你就算不信也没用,当初说你有孕,我虽不喜欢你,但到底是期待我萧家的血脉,如今看来,不信命不行。老天一早就算过,我萧家的血脉,永不可能从低贱人的腹中生出。”
萧老太君懒得看江月的脸色带着人离开。
江月回了房。
没有点烛火直接躺在榻上,不管她方才表现的有多硬气,可这会还是不免多想,萧老太君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心思沉,没注意到一旁黑暗里,一指之隔的地方,有一道黑影微微动了动。
江月用力的闭着眼睛,可刚躺下,心里揣着事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入睡,如果给她一面铜镜,她才会知道,此时自己的长睫是如何的颤抖,表情又是怎么样的迷茫。
“江月……”
低哑的嗓音刚传进耳,江月的眼眶里早就温热。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将军!”
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江月摸索着快速走到桌子前找出火折子就要点燃蜡烛。
带着薄茧的大掌先一步将她的手包在其中,轻轻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别让别人知道我在府里。马上就得走。”
江月眨了眨眼睛,说话时鼻腔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酸劲。
“将军不是和傅蓉在一起,怎么在我这?”
“说来话长。”
身子猛地一僵,萧云笙没有解释,反而默认了这话,也没任何想要解释的念头。
什么东西好似在夜里轻轻碎了。
江月憋着气,心里一个劲提醒自己,不管萧云笙和傅蓉如何都是应该的,她没权利如何,可注意力不受控制全在他覆在手背上的那片温热。
又痛又舍不得抽回来。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可黑暗里想看清一个人的神情实在有些困难。
萧云笙被她这些话刺的眉头一皱,深吸两口气,半响后,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江月心里一颤,抬起手想要环抱住他的腰,抬到空中虚虚晃动就重新落下。
萧云笙眉心轻蹙。
一开口,一口血又吐了出来,几乎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江月身上。
“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那毒又发作了。”
江月不敢使性子,想要将他扶在床上,手腕被他反手用力握住。
“你听我说,今日我去办差,出府前奶奶给我了一杯茶,我吃了,催动了体内的余毒,等我醒来时就在羽衣楼,傅蓉的弟弟死在我身边。”
萧云笙目光沉了下来。
若是从前,不管这毒如同,失去五感也好,浑身乏力也罢,他不可能做得出伤人性命的事,还刚好是傅蓉刚袭侯府爵位的弟弟。
但萧老太君给的那杯茶古怪的狠,喝了浑身燥热,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血脉翻涌。
那伤,还用的是他一贯使的长枪刺透了胸膛。
他的枪,几十斤普通人拿起都费劲,更别提杀人……
萧云笙猜不透是谁用计陷害他,但心里更担心,是他当真被毒迷了心杀了人。
毕竟,那毒古怪毫无规律。
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外头烛光闪烁,一盏盏亮起很快将院子照的通亮。
“开门!快开门!”
大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整个院子喧闹起来。
江月好奇站在窗前。
看到一队人马满腹铠甲朗声道:“我们奉命请萧将军入宫,请将军夫人入宫,信任的小侯爷被人杀死在楼里,有人看到,人死前,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萧将军。军中我们已经去过了,知道今日萧将军一面都未在那出现过。”听清了话。
江月的心都提在了心口,回过头难掩震惊。”
萧云笙有些失神,微侧着头,目光游移在她脸上,打量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见她小嘴微微张着,连脸色都在瞬间吓白了不少,俨然一副被吓呆的模样,苦笑着伸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
都来京这么多日子,在深宅大院也有月余,还是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抬手揉乱了她的发,重新看向外面那一队人。
脸色少有的沉着。
这么一会的功夫,满院的人都被吵醒站在院子里。
“这该如何是好,将军可有办法自证?若是当真杀了人该如何。”
回过头,萧云笙淡淡给出答案:“轻则入狱,重则流放。”
江月好似已经看到他带着枷锁的模样。
一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将军!你快离开。从窗子,不,从房梁!他们不讲理的,既然能来找你问话,定然是害你的人想好的对策。而且陛下如今对您的态度并不算好,总是将军先离开,我去应付他们。”
江月在房间里四处打量能让萧云笙脱身的办法,想起戏本里那些大侠躲在房梁上躲避搜查,急忙抬头却傻了眼。
可她这屋原本就矮,稍稍抬眼就能看清梁柱上的灰,更别提一个高大的男子藏在那。
她的紧张在意料之外萧云笙眸色一紧,转身将人拉到眼前近在咫尺地打量起她。
“你如何应付他们?他们这些人都是陛下跟前粘杆处专门做脏事的,你这点心思根本躲不过他们的眼镜。”
江月急出了汗。
还在房里找着能藏身的地方。
见她实在脸色难看,萧云笙继续碾灭她的希望:“没用的,这些事就是冲着我来的,一计不成,还会有下一计。”
所以不论藏在哪都会被人发现。
“为什么?”
将军不是对朝廷百姓有恩,打了那么多胜仗,浴血奋战,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针对他的轨迹。
“功劳多了,自然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我是人人害怕的阎王,杀人如麻,如今,百姓愈发喜欢我,可我在他们眼里的作用该是刀被人惧怕,而不是被人敬仰的神佛。”
萧云笙淡笑解释几句。
江月想起他被没收的兵符,想起春城时陛下的不满。
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若是当时炸城,不择手段攻下城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将军,
是不是那日陛下就不会不满而是直接归还兵符……
之前那些让人惧怕的名声和外号,夸张的传闻,究竟是谁大肆宣扬,又是谁的功劳……
果然,话音落下。
外面的人全然不是请人的态度俨然要搜人了。
径直往江月的房里走。
“这屋里的人呢?怎么不见出来。”
江月目光扫过床榻,咬唇,心里想到一个馊主意。
“只要说将军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原本就是萧云笙的人。
欢好了一日,沉溺女色也不过被人议论几句,总好过成了杀人嫌疑犯。
“笨丫头。”
“说不定牵扯进杀人案子还不足被京中人议论纷纷,若是传出去我和你被粘杆处的撞见,两人正大汗淋淋,不知天地为何物……”
“无耻!”
萧云笙显少这么不正经,这话,还是之前安嬷嬷给她的教导册子,其中一本教导女子如何讨好男子,在床榻之间欢好的春宫戏文,偏那日整理东西被将军瞧见了,翻看了几眼,就成了他打趣的把柄。
明明浑说的话,两三句说的活色生香的,让江月听的面红耳赤,好似已经看到那样的画面,急忙伸出手去堵了他的嘴,可掌心相触,又引起一阵滚烫。
江月气的踩着绣鞋不住的跺脚。
心里更气都这时候了,将军还能开这种玩笑。
见她红霞漫天飞,萧云笙将她抚在唇上的手拉下握在手心里,轻轻捏着:“牺牲你的名节,保护所谓萧家的严肃严谨,这买卖不划算。女子的名节比珍珠,比世上任何珍宝都要重要。”
“将军!”
江月挥舞着手,恨不得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萧云笙好耐心的任由她的粉拳不痛不痒的落在身上,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但眉眼里的舒缓是这些日子都没有过的。
见着日思夜想的人,能笑能去恼的在他面前鲜活可爱,如何不让他快活。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屋里两人的小动作。
随时都会破门而入的梆梆响动,萧云笙脸上那为数不多的调侃也随之隐没了。
江月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无声摇头。
萧云笙轻笑连连,将她快速搂了一下,又松开手,洒脱的开口:“别怕,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可是冷面阎王,谁都收不了我的命。”
江月想起那日骑射林子中,她被合着眼,听着萧云笙撕开一道口子杀出重重包围,虽然闭着眼睛,但其中的凶险时刻吊着心脏。
等她睁眼时,萧云笙已然将锋芒和血腥都藏了起来。
采崖边蜜萧云笙将她救出。
看起来,好像将军每次都神勇无比,化险为夷。
可他不是不会受伤。不是不会死。
而是之前运气好一些……
江月急急地冲出来紧拽住他的衣袂。
“不行。”
江月张了张嘴。
脑子里将这些日子的事都过了一遍。
萧云笙停下了脚步,回眸看她,眉心轻蹙:“怎么,后悔了?”
嘴上漫不经心,心里却已经在笑这丫头傻。
若真这么简单粗暴不计后果,他何必躲在这,等着那药效退散。
“开门!再不开门莫要怪我们撞门了!”
“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屋里有人。”
凶巴巴的吼叫伴随门框剧烈的颤动,愈发紧急。
萧云笙紧握双拳,黑色的眼瞳紧眯迸射出危险光芒,脸色转变堪称缤纷。
咚的一声门板倒地。
屋里两人的身影被院子里的火把照亮。
“将军原来在啊,还躲在这女人的裙底下?”
这些人说话如此嚣张。
江月上去狠狠扇了说话的人一巴掌。
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擦过领头的人下颚划了过去,在他的嘴角划开一道口子。
顿时鲜血淋淋一片,看着好不恐怖。
几声清脆的掌心从一旁的长廊传来。
江月心里一颤,急忙回头却见到萧云笙一抹青竹般的身影立在那。
阴影中看不清萧云笙脸上的表情,但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抖。
“几位,方才说的话我没听清,谁躲在女人裙下了?还有,直接用缉拿犯人的态度进了我萧府,若我没记错,我还是将军,连见太子都可以免除行礼,你们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莫不是已经有了我的罪证?准备拿住我直接斩首?”
这几个人马面面相觑急忙后退几步,和方才口出狂言的人拉开距离。
就算心里有这样的念头哪里又敢说出口。
若是再顺着往下说,这不明晃晃打萧将军的脸。
尴尬的搓手想找回话来解释,可萧云笙朝着江月招了招手。
俨然不再看他们一眼。
江月愣了愣,乖巧的上前。
路过几人面前,脚步虚浮的晃了晃,立刻有人伸手本能的想扶她一把,却被江月她抬手飞快推开,摇头示意不必。
一副极为洁身自好的样子。
刚站立在萧云笙面前,萧云笙就亲自脱下身上披着的薄氅,披上她的肩,上头绣着一簇绿竹,让人莫名心安。
江月刚想推迟又被轻轻捉住了手,脸颊上的碎发也被萧云笙仔细拨弄到耳后。
俨然一副恩爱缠绵的模样。
“手怎么这么凉?”
“怕不怕?”
江月知道,这是将军在人前替她撑腰。
江月点着头,又摇着头,眼圈低头的瞬间就红了起来,当真像吓呆了一样,
“发现了一个贼人一路沿着屋顶逃。许就是杀人的元凶。”
压抑的气氛骤然消散,像找到了方向这些人匆匆离开奔向那‘贼人’的方向,不一会就剩下江月和萧云笙站在原地。
“究竟是谁杀了小傅候……”
身后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两人回头,傅蓉面色惨白的和苏嬷嬷依靠在刚进门的地方,显然刚知道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