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坐完月子,程景行和莫爱就打算搬去熙宫。
奈何周月铃和程清林,以各种理由一留再留。
什么莫爱需要人照顾呀,晚上喂孩子太辛苦,得有人帮衬呀。
反正这些明明多得是办法解决的问题,他们都拿来当挽留借口。
莫爱心软,暂时留下来了。
程景行也放平心态,等莫爱下决心,只要她一声令下,他马上拎包带老婆孩子走。
留在南苑,周月铃可高兴坏了。
她终于有机会过养女儿的瘾。
衣服玩具娃娃,各种好看的小蕾丝裙,小花边帽子,带兔兔头的长筒袜,只要看到粉粉嫩嫩的小东西,她就要说:“穿在我家甜甜身上,肯定好看,买买买。”
有一次,莫爱看到周月铃在一家奢品头饰店徘徊好久。
选了一堆闪闪亮亮的发夹头绳,服务员提着购物篮跟着她后面装袋。
她捻一只粉蓝色蝴蝶结小发圈给莫爱看,蝴蝶结结心镶了颗明亮的水晶。
“这个好看,甜甜肯定喜欢。”
莫爱微张着嘴,掂掂怀里正打量亮亮石头的甜甜,说:“妈,她头发还用不了发绳。”
甜甜像是听懂了,转过发量稀松的小脑袋看着妈妈,小手拽着奶奶手里的蝴蝶结,不放手,小脸嘟嘟地撅起嘴。
周月铃眼睛放光,兴奋地说:“你看,甜甜喜欢的,买了买了。”
莫爱:“…………”
奶奶已经极致夸张,莫爱以为爷爷能好点。
殊不知,程清林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出差不管去哪儿,给甜甜带回来的礼物,都要以车为单位运。
跟大人一般高的熊娃娃,够在婴儿房里开一桌麻将了。
但程清林说,这是他出差,顺便给孙女带的“一点儿手信”。
莫爱哭笑不得,不忍心打击两老爱孙心切的积极性,也担忧再这么下去甜甜会被宠得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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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一天周末午后,微风。
阳光经过一个盛夏的高负荷输出,已经打了蔫。
程清林抱着甜甜和程景行在花园里散步。
绿茵青翠,惠风悠然吹动甜甜头上黄色的蕾丝帽边。
她把看不到尖尖的圆下巴搁在程清林宽阔的肩膀上,手臂如藕节,向前挥舞,嘴里咿咿呀呀,要抓面前的程景行。
程景行笑着回应女儿,刚要伸手握她小手臂,程清林一个转身,甜甜身体贴着他肩膀,也往侧边转走,扑了个空。
“你那房子装了多久了?”程清林蹙眉问程景行。
程景行不耐烦地说:“一年了,怎么,你终于想放我们走了?”
程清林把甜甜抱到身前。
甜甜看到程景行,笑脸瞬间绽开。
程清林说:“新房子装修一年能住人吗?再通风半年吧。”
程景行仰了仰头,无语死了,这强留人的借口也太不要脸了。
他程景行是干什么的?整个程家是干什么的?
自己住的房子,自己建的,自己装的,用什么材料,环抱什么级别,程景行一丝都不敢马虎。
再通风半年?程清林纯属找茬。
“爸,那不叫通风,那叫闲置!”
程清林:“……”
程景行伸手到甜甜面前,甜甜很快抓住他手指,笑得圆圆的眼睛,弯成小月亮。
“啊 咿 啊 咿”
程清林看着甜甜,笑得眼尾纹都深了,“我天天抱她,你说她会不会先叫爷爷?”
程景行瞬间瞪眼瞧程清林,怒道:“爸爸妈妈都没叫,怎么就要先叫爷爷,你排队,排我妈后面!”
程清林眼瞪得比他大,咬着齿间说:“你小子,跟谁说话呢!”
程景行真生气了,也不管程清林吹胡子瞪眼,立即俯身,双手伸到甜甜的腋下,“不给你抱了,把女儿还我!”
程清林马上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再抱会儿,再抱会儿。”
程景行松开手,计时,“再十分钟。”
程清林不管他,抱着孩子往前面绿草地上走。
甜甜看不到程景行,突然不高兴了,小嘴向下撇,眼泪说来就来,黑溜溜的眼睛瞬间就润湿了,小手小脚不停挣着。
程景行马上过去,把她抱过来,胳膊枕着她的头,抬高,侧脸贴着她的额头安慰,“爸爸在,爸爸在。”
甜甜委屈地抖抖唇,眼睛里还有泪花。
程清林备受打击,“不要爷爷了吗?”
甜甜抬起小手,摸到程景行的下巴。
软软的手指,带着奶香。
甜甜小嘴一开一合,细细地叫:“爸爸……”
程景行傻了,眼睛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一动不动。
程清林拍他的肩,“傻小子,她叫爸爸了。”
“诶,诶,\"程景行好一阵惊慌失措,“甜甜,你叫什么?再叫一次”
甜甜眼睛闪闪,叫:“爸爸……爸……爸……”
程景行喜极而泣。
三十一岁的程景行,听到了人生中第一声专属于他的“爸爸”。
晚上在东厢房间,莫爱坐在沙发上,抱着甜甜喂奶。
她一直坚持亲喂,晚上睡觉也是。
甜甜比较省心,五个月已经睡整觉了,夜里并不会闹。
莫爱手指在她弹软的面颊上摩挲。
甜甜吃奶用力又专心,额上出了细汗,小手放在莫爱胸口。
母爱以实体的形式流入女儿的身体里,莫爱很难形容这种温馨的感觉,她很享受哺乳的过程。
“居然先叫爸爸,”莫爱疼爱的目光一寸一寸粘在女儿身上,“小叛徒。”
程景行挨着她坐,把母女俩半抱在怀里,笑容满是是肆无忌惮的得意,“我女儿跟我亲,以后少不了你吃醋的时候。”
莫爱无语,侧身靠着他胸膛,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你这么嘚瑟,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程景行斜眼看她,“告诉我什么?”
莫爱偏头,声线轻松地说:“爸爸,比妈妈,更容易发音,所以大部分宝宝都是先叫爸爸,再叫妈妈。不是因为跟你更亲,是因为你容易叫,怎么样?失望了吗?”
程景行哼笑,手指摸了摸眉骨,嘴硬地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好好好,我吃不到葡萄,你开心就好啊!”
莫爱笑容灿烂,侧过头在程景行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莫爱的嘴唇柔软香甜,程景行不舍得只是浅尝,她的唇离开时,很快又被他追上。
他长指托着她下颌,张嘴吻上去,衔住她唇瓣裹缠,湿滑翻腾,不一会儿就牵动了情欲。
从莫爱怀孕八个月开始,直到现在,甜甜五个月了,他一直都素着。稍有点亲密的举动,他都耐不住,努力控制着。
莫爱生产时的疼痛,他历历在目。
她需要修养身体,调整心情,他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让她勉强身体。
吻停在了克制的边线上。
怀里的甜甜吃饱了,手脚乱踢乱动。
程景行笑着过来,把她竖抱在肩头拍嗝。
莫爱扣住哺乳衣的搭扣,有些犯困。
程景行说:“去床上睡吧,我来哄她睡。”
莫爱拉拉女儿衣服后背,亲一下程景行,去床上躺下。
“爸爸……爸爸……”
莫爱翻过身,面对着正在玩举高高的父女。
程景行长臂毫不费力地把甜甜举起,停留数秒,又缓缓抱回。
他那样锋利明锐的眉目,此时柔成了温润浑厚的墨玉。
莫爱承认她吃不到葡萄。
她真的羡慕了。
甜甜懂事,没让她羡慕太久,又过了一个月。
一天下午,莫爱带她睡午觉。
醒来时,喂了她一顿奶。
六个月,辅食已经加上去,她喝母乳的量在减少。
喂完奶,许是不想与专属奶瓶分开,她抓住莫爱的胸衣,说:“妈……”
第一声声音太小,莫爱没听清楚,凑近去听。
“妈妈……妈……”
莫爱顿时笑出来,慌忙去拿床头上的手机,拍视频。
“甜甜,我是谁?”
“妈妈……妈妈……”
小肥手扒在莫爱衣领上。
莫爱轻轻握住,静静地看着她亮亮的眼睛。
莫爱把视频发给程景行,兴奋地抱着甜甜,往主屋走去,猫也跟着她走出了屋。
出了院落,佣人拿着披肩追上来给她披,气温不冷,但她只穿了哺乳睡衣。
主屋厅堂里,阳光穿过窗棂,新鲜的白色洋桔梗挂着水珠,插在水晶花瓶里。
莫爱跨进门槛,目光还停留在怀里的甜甜身上,对着屋里还没看清的人影,大声叫了一声:“妈!”
抬头时,目光重新聚焦。
莫爱看到木艺沙发上坐着的挺立身形,如一株傲雪的白梅。
梁茗贻被唤这么一声,侧了一半的身子,不敢再动,立刻站起身,面对莫爱,红唇紧抿着,双眸似有沁泪,痴痴望着她。
期盼的眼神询问着她,是不是在叫自己。
莫爱舔着嘴唇,掂了掂抱着的女儿,往沙发旁走。
这时,周月铃从餐厅走出来,莫爱立即又叫了一声:“妈。”
像是一个纠正,写错了的题,重新再答一遍。
梁茗贻心口一落,敛下眸,白色的苏绣裙都失去了华美色彩。
“我还说让赵妈去看看你们醒了没,起来吃点东西,”周月铃扶莫爱坐在沙发上,“茗贻给甜甜做了辅食,晚餐让她试试,看喜不喜欢。”
莫爱看一眼梁茗贻,说:“您费心了。”
她们见面接触的频率不低,莫爱始终对梁茗贻有着很重的礼数,完全不似对着周月铃那样随意。
梁茗贻道:“甜甜喜欢吃,我再多做些。”
“好。”莫爱应声。
周月铃向甜甜展开手,甜甜也向她趴过去,被她稳稳抱在怀里。
“妈,甜甜刚刚叫我了。”莫爱想起来分享这件喜事。
周月铃挑眉笑,“叫你了?……她叫妈妈了。”
莫爱狠狠点头,“来,甜甜,告诉奶奶,我是谁呀?”
“妈妈……”甜甜奶声奶气地叫。
周月铃马上在甜甜的小脸上亲一口,“你真棒!”
莫爱眼中洋溢着无限幸福,看在梁茗贻眼里,却是无限怅惘疼惜。
母女三代,应该是以一声妈妈为纽带联结,现在却是错位的。
梁茗贻觉得自己挺多余,在沙发上坐立难安,手伸抬了几次都放弃了。
周月铃眼眸微转,想找个话头,让梁茗贻抱甜甜,她常干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张口就来。
但这次,她没能成功张口。
莫爱站起来对周月铃说:“妈,我觉得困……还想睡一会儿,您看一下甜甜,我等会再过来。”
周月铃目光在梁茗贻和莫爱身边打转,“哦哦,困啊,没不舒服吧。”
猫在脚下游走,莫爱拢住披肩,起身,“没有没有,我先回房了,妈。”
“诶……好,好好休息,甜甜在这儿你放心。”周月铃道。
莫爱吻吻甜甜的嫩脸,跟她挥手拜拜。
她走出厅堂门槛,没走几步,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走回来,没进门,贴在门边上,往里看。
一旁路过的两个佣人疑惑,但没敢问她。
屋内的周月铃已经将甜甜交到了梁茗贻手里。
梁茗贻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甜甜对她也很熟悉,看着她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好奇地要去抓。
“甜甜喜欢珍珠呀,姥姥下次给你带一串又大又圆的珍珠项链来玩,好不好?”
能让梁茗贻称得上又大又圆的珍珠项链,得是收藏级别的珠宝了。
莫爱觉得她真有可能拿来给甜甜当玩具。
“这位刚吃到葡萄的宝妈,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程景行突然出现在身后,凑到她耳边说话,莫爱吓了一大跳,慌得转身打他胸口。
“你吓死我!”
程景行抓住她的手,坏笑着,像是想要和她一起做坏事,“什么好玩的,带我一个。”
“没什么。”莫爱转回头,望一眼厅堂里面的其乐融融。
程景行探身往屋里看。
梁茗贻正抱着甜甜在沙发上玩,他恍然明白,低头来蹭莫爱的脸,“妈来了,你害羞。”
“我……”莫爱莫名地红了脸,“她来看甜甜,我只是不想她尴尬……”
“哦,你在给她们腾地儿,”程景行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咬她耳朵尖,\"你其实也希望她跟甜甜多相处,是不是?\"
莫爱垂下眸,浓密睫毛刮蹭到程景行脸颊,幽幽地说:“我可以没有这个妈妈,但不能因为我,让甜甜没有姥姥。她要是完整的,什么都不缺的。”
遗憾是一张不断被撕开的白纸,莫爱选择在她的那一行停止撕裂,保全下一行的完整。
她这辈子可能都不能与梁茗贻亲如母女,但她高兴看到梁茗贻对甜甜给予关爱。
她知道她会是最好的姥姥。
程景行有些心疼她,慢慢收紧手臂,手指拧托住她下颚,抬起。
看到她微润的眼眸闪着细光,他忍不住亲上去。
为方便抱孩子,他回到家都会第一时间换衣服,现在他笔挺西装已经换成柔软的长袖家居服。
莫爱转身,掌根蹭着他棉质的圆领,吻一下他的唇,一触即落。
“走吧,我们回房,你去洗澡。”
莫爱指尖划过他好看的颌线,他剃须干净,清清爽爽。
程景行微愣,“我洗过手和脸了。”
莫爱捏他脸:“要你去你就去。”
程景行疑惑,“你规矩升级了?抱女儿都得洗澡了?”
莫爱拧住眉,眼神幽怨,“你……就只想抱女儿,是吧。”
“我……”
程景行有些哑然,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停顿数秒,表情立刻变晴朗,“你可以了吗?真的可以吗?”
莫爱睨他一眼,转身要跨进门槛,“你不要,我去陪甜甜了。”
她腿还没抬,程景行立即把她打横抱起,披肩落在地上,盖住了脚下的猫。
莫爱忙攀住他脖子。
“你干什么?”
程景行眉目英气洋溢,一挑眉,“回房。”
“你……放我下来,等会让人看见……”
南苑佣人多,程景行抱着她肆无忌惮穿过花园,走过步道,木桥,迎接了不少笑而不语的目光。
莫爱羞得在他颈窝里不抬头。
回了房间,他把莫爱放床上,自己冲进浴室,五分钟不到搞定。
莫爱还没把床上的摇铃玩具清理完,就被他压倒,摇铃一阵响动。
他不想费事,冲完澡没穿衣服,身下只裹了浴巾。
麦色的腰背肌肉线条紧实,摸上去温热坚硬,还带着水汽。
他倾身拢住莫爱柔软的身体,热烫的吻落在她身体每一处。
她久久没如此被他爱抚,平日里不敢叫他这样抚慰,怕惊醒同寝的甜甜,也怕不能满足他,而让他难受。
深吻缠重,他舔弄如香膏凝成的雪肤,她酥软地吟叫一声,前所未有的舒服。
玉臂环抱他的肩膀,程景行抵住她额头,笑弄她:“想我?”
莫爱额角沁汗,眸眼里迷蒙着桃色,“想……”
他重新吻住她,揉着她细腰,那处不似从前瘦薄,她为了奶水丰沛,补养良多,身体比未生养前胖了些许,削肩玉骨变得可爱丰腴,软柔身段,程景行揉得舍不得放。
他抬折起她的腿,突然停了动作。
“没有套。”
如一个瓢冷水,要兜头浇下他已全燃的身体。
莫爱沉沉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拉开床头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
程景行愕然,他们搬来南苑就一直禁欲,他可没买过这东西。
“你买的?”
“不然呢?还有别的女人跟你用这个?”
程景行笑着撑起身。
莫爱沿锯齿撕开包装,眼瞳清亮无尘,认真仔细地使用她手上的物品。
程景行受不住她这番模样,肩膀肌肉收紧,按住她腿膝。
他没有半点逗弄缠磨的心思,变回了初夜的少年,兽念多过感性,撞得莫爱不停轻哼。
第一次很快结束,然后是极尽磨人的第二次。
期间,莫爱都没想着去浴室,素了这么久,刚开了荤,总是要尽兴的。
夕阳烧着了半边天,周月铃把甜甜抱到餐椅上,给她喂米糊糊。
餐桌上已摆了饭菜,梁茗贻拿起包,拢了拢被甜甜抓乱的盘发,说:“月铃,我就先回去了。”
“走什么,留下吃饭呀,”周月铃马上揶她一眼,“清林出差不在家,等景行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张妈呀,景行怎么还没回来,你给打个电话问问,顺便去看看小爱醒了没。”
周月铃伸长脖子叫张妈,手里的硅胶勺停了半刻。
甜甜啊啊地张嘴等半天,圆圆眼睛委委屈屈的,怎么不给我吃!
梁茗贻忙丢了手包,蹲下身来,从周月铃手里拿了小碗小勺,把糊糊喂给甜甜。
甜甜小嘴吧唧吧唧。
梁茗贻笑着,眼睛却目光闪躲,“我在这都一下午了,弄得她不好来看孩子。”
她做事小心翼翼不让莫爱生厌,周月铃都看了不忍心,“没事的!你想太多,你天天住这儿都没事!”
梁茗贻观察硅胶勺的颜色,再把软白的米糊递到甜甜嘴边,“还是不好,你们一家人吃饭的,我喂了甜甜就走。”
“你真是……”周月铃坐下深叹一口气。
张妈捏着手机走过来,说:“夫人,景少爷下午就……就回来了……”
周月铃一惊,“他人呢?回来了怎么没来看孩子?他干嘛呢?”
“他……”张妈抿着唇,“他……跟太太回东厢了。”
梁茗贻抬头看周月铃,两人眼光一对,都不说话了。
回了房间,一下午不出现,总不是在房里手牵手看电影吧。
周月铃呵呵两声,让张妈盛汤上来,对梁茗贻说:“我们先吃吧,他们……没那么快,吃完饭,我们带甜甜去逛街!”
梁茗贻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对甜甜说:“宝贝,啊——吃糊糊了……”
甜甜张嘴,粉色的小舌头舔走嘴边的白色糊糊,黑圆的眼睛停在不远处的巨幕电视机上,突然说:“爷爷……”
梁茗贻转头,看电视屏幕。
程清林受邀参加在巴西举办的国际经济峰会,现在屏幕里正是他接受一家外媒采访的画面。
他黑色西装板正,花白头发根根爽利,还戴了平时在家不怎么戴的眼镜,与那个耍赖多抱五分钟的爷爷模样大相径庭,但甜甜还是认出来了。
周月铃摸她小脑袋,指着电视说:“甜甜,他是谁?”
“爷爷……爷爷……”
梁茗贻拿手机录下这段,发给程清林。
她拿手背拭泪,心想也许有一天,可能不会太久,她也能听到那软软的声音叫出对她独有的称呼。
————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说最后一次,就像,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说我不进去。
莫爱撑着身子,从凌乱的床上起身。
肩背的红晕像覆在雪上的粉色花瓣,她看一眼窗外天光,霞光快落下去了。
“她们带甜甜出去了,”程景行放下手机,又翻身把她压下,“要不我们去浴室玩………”
莫爱欲哭无泪,细腕勾着他脖子,求饶:“我都要散了,还玩……”
程景行磨她嘴唇,道:“就一次,今天最后一……”
“这话……你信吗?”
程景行笑得没脸没皮,揽着她腰,把她抱起,走去浴室,“反正你都不信了,我就实话告诉你,甜甜不回来,你求我,没用!”
莫爱手臂从他肩头滑下,连带着一声叹息。
算了,放弃抵抗,左右是受不住他软磨硬泡的,只能等女儿回来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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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回来的时候,在车里睡着了。
梁茗贻抱她下车,周月铃安排佣人去车尾箱卸货。
莫爱和程景行已经等在南苑门口。
看到梁茗贻抱着熟睡的孩子,莫爱忙上前接过来。
甜甜在睡梦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手手很习惯地放在莫爱的胸口上。
程景行从佣人手里拿过一条棉质小毯,给甜甜盖上。
梁茗贻小声说:“路上才睡,晚饭吃得挺好。”
莫爱点头嗯了一声,“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梁茗贻抬眸看看莫爱,她面颊红润,身穿白色家居服,额发上有未干的水,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你快进去吧,晚上起风凉,我……我走了。”
程景行说:“妈,我送你。”
“送什么,车就在路边,你陪她们。”
梁茗贻推走他,转身往绿茵车道上走。
莫爱把怀里的甜甜裹好,叫道:“您等一下。”
梁茗贻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莫爱向她走近,步子极轻缓。
新月已爬上夜幕,南苑僻静,周围植被茂密,夜风一过,密林沙沙作响,空气中飘着浅淡的古树清香。
莫爱依着柔亮的月色,看到梁茗贻殷切的眼神,如从岁月里抖落的一匹绸缎,到现在才刚刚铺到她眼前。
“您要是想看甜甜,随时过来,”莫爱说,“想要带她出去玩,或是去您那边都可以,跟我说就行。”
梁茗贻嘴唇翕动,为稳住呼吸,深深吸了口气,“好……好的。”
事情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树影在两人影子间轻摇。
莫爱静静看了看她,微笑说:“那您……慢走。”
“那个……”梁茗贻忙走前一步,说,“带孩子辛苦,你注意休息。”
“好的,”莫爱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您上次带来的雪花酥好吃。”
梁茗贻笑了,说:“你喜欢就好,我下次来,给你多带一些。”
莫爱点点头,“您回去注意安全。”
“好。”
莫爱抱着孩子转身,向不远处的程景行走去。
梁茗贻坐进车里,遥看他们的背影。
木栏大门关闭,门下暖光依旧。
月影轻薄,冰轮剔透,时光里的霜白,也许不是冷凌的雪,也可以是绵软的糖。
有了莫爱的这句话,梁茗贻去南苑,再也不用找借口。
好不容易获了一项特权,她迫不及待要去使用。
她极度克制地等了三天,给莫爱发去信息,想带甜甜去熙宫姥姥家认个门。
莫爱欣然答应。
一应用品梁茗贻说她那里都有,莫爱只给甜甜备了奶。
孩子被接走,又是个晴好的周末。
程景行拿上车钥匙,让莫爱换了衣服,说:“我们去约会呀。”
以前两人世界像不要钱似的随意挥霍,现在只能是见缝插针。
她们去看了场电影,又逛了创意诗集,莫爱买了几本漫画。
IFc开了几家母婴用品的新店,两人刚好走到那儿,进去逛逛。
牛奶蛋白纤维的贴身睡衣,面料亲肤柔软,莫爱给甜甜买了好几套。
程景行笑她:“还说爸妈爱买,你还不是一样。”
莫爱哈哈笑:“宝妈爱囤货,是天性。”
看到什么好的,都想要女儿拥有,这份心意,身为父母的怎么都不嫌多。
在一家西餐厅吃完饭,程景行问她:“还想去哪儿?”
莫爱把手放进他的臂弯里,笑盈盈地说:“我想去问夏。”
程景行牵住她的手,放到大衣口袋里,挑眉一笑,“问夏怎么能说去,小傻瓜,我们回家了。”
莫爱哈哈笑,两人坐上卡雷拉,驶去城东。
问夏平时有人定期打理,做卫生,除草,维护家私。
程景行推开半目莲的门把,牵着莫爱进门。
近一年不曾回来,莫爱有些恍惚。
他们走过廊道,程景行先去开玻璃门,到客厅里把暖气打开。
莫爱转道走去庭院。
天冷,池塘里锦鲤游得慢了些,王莲无花,只有两片平底碗一般的莲叶盛装着薄雪。
槐树再次进入修养期,粗壮枝干上树皮深褐,莫爱覆手抚摸,微红指尖碰触粗糙的折痕。
如一道旧伤,愈合后凸起的瘢痕,不好看,但满载充沛的生命力。
她听到铃声,回头看,檐下铃铛未动。
屋内程景行的声音温柔,“宝,进来……”
莫爱笑了,走回廊道。
“来了……”
回望树梢,好像看到,那槐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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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陌上花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