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街的战乱,在几位将领接连死亡和安禹劭的逃跑下,大多数人选择了缴械投降。
穆林规整军队,史原抓捕零散逃脱的叛军,安承权和闻卿竹带了批人赶往燕王府,两人进门,看到院中一派平和,灵堂中,侍卫放置了棋桌,宁绝就坐在那里,与安明訾交手对弈。
见他平安无事,安承权松了口气,快步上前,见棋盘中黑白交错,白子步步杀机,却被围于困局之中,黑子以柔克刚,处处为营,看似温柔实则阻断了对方所有生路,这一局,白子无路可走,惨败。
白子棋盒在安明訾手边,安承权有些意外,四叔可是有“小棋圣”之称的弈棋高手,宁绝居然能赢他?
黑子落下,死局无解。
宁绝笑道:“四殿下,您输了。”
安明訾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白子扔进棋盒,冷哼道:“呵,若是这样你都赢不了,那本殿未免输得冤。”
一轮棋换了三次位置,就差没直接给他摆了。
宁绝哈哈一笑:“四殿下不愧为棋圣,宁某佩服。”
安明訾不乐意再跟他打嘴皮子架,只说了句“你只需记着你的承诺就好”,然后就撇过头不再言语了。
“你俩说什么呢?”
闻卿竹在一旁满头疑问:“宁绝,你的棋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都能赢棋圣了啊?”
宁绝笑而不语,安承权也很好奇,不过他没问出口,相较于棋局,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潞州之乱终于有了结果,安承权是唯一的赢家,宁绝一番谋划,让四城兵马齐聚潞城,解决了王位争夺的内乱,也奠定了燕王府众人接下来的后路。
安承权名正言顺继位,三个叔父一死一伤一囚,几个堂弟,除死去的老四安常盛外,老二安常浩、老七安常嘉二人逃离时被闻卿竹逮了个正着,如今与老三安仲柏,老五安禹劭一同关在王府暗牢中。
可以说,整个燕王府,除了三殿下安明玧和六王孙安仲贤,其余人全数落网,连同遂城丁一善和吕府、潞城五大姓众人,一个不剩。
厚厚的五封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京都,诸事平静后,安承权开始操办燕王后事。
宁绝等人在王府住了下来,翌日,闻卿竹一早随穆林跑了趟军营,等他回来时,找遍了丰兰院也没看到宁绝的身影。
人去哪儿了?
怀着疑惑的心思,闻卿竹在石廊下碰到了安承权。
“世子殿下早啊。”他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转而问道:“你知道宁绝去哪儿了吗?”
安承权摇了摇头:“我刚从暗牢回来,宁大人不在丰兰院吗?”
“不在。”
闻卿竹撇撇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有天乾公子在,你不用太担心。”
安承权笑道:“或许他去城中逛逛,不多时就回来了。”
目前叛军尽数清剿干净,城中基本已经恢复安宁,大街小巷巡逻侍卫轮番视察,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所以安全方面用不着太过担心。
闻卿竹想了想,觉得有理,他们之前也经常无故消失,大约这次也是办自己的事去了吧。
想通后,他也没再纠结,转而问道:“世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暗牢里的那些人?”
“陛下虽允了我自行裁断的权利,我却不能无视国法,一切……依照大昇律法来定吧。”
该罚的罚,该杀的杀,从重者斩首流放,从轻者抄家囚禁,他不会公报私仇,也绝不会心慈手软,放过任何一个人。
万陀山一事,凶手安明枥已死,而幕后黑手安明玧依旧逍遥法外,这么多年以来,作为亲子的安常浩、安仲贤等人,没少替他们的父亲杀人办事,铲除异己。
冤案、旧案堆成了山,无论抽出哪一条,深究下去,他们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还有胡、郭、孙、宋这四家,近十年来,没少替安明枥、安明玧二人敛财销赃,他们手中近一半的财物,都出自四家库房,而这四大家族借着两位殿下的权力,背地里又迫害了多少人,坑了百姓多少钱财,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账。
安承权深深叹了口气,按罪论处,那牢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四叔安明訾,堂弟安禹劭,大姑父丁一善,和小姑父吕伯温。
闻卿竹看着他纠结的神色,抱着胸说道:“既然是你说了算,那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呗,干嘛还一副为难的样子啊?”
“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安承权叹道:“若我只为亲近之人徇私,那与无德之人何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对方是谁,都应公平处理。”
百姓要的,就只是一个公平,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肯定也会被骂一句德不配位。
闻卿竹明白了,就是要大义灭亲嘛。
他耸了耸肩,兴致缺缺的正打算离开时,回廊转角处跑来一小厮。
“殿下,殿下。”
他跑得气喘吁吁,看起来很急,上前匆匆行了个礼,说:“殿下,正堂有人来了。”
此刻辰时,正是早膳时间,平日来吊唁的人都会选在午时过后,这会儿……谁来的那么早啊?
安承权问:“是哪家的人?”
小厮抬眼看了眼闻卿竹,略有些犹豫道:“是……是京都来的。”
京都?
安承权一怔,闻卿竹也是有些惊讶,喃喃道:“京都,那么快吗?”
两地相隔上千公里,就算是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四五日才能赶到。
而燕王逝世才不过三日,丧文都才到半路吧,怎么可能这么快人就来了?
思绪流转,安承权突然想起,九天前祖父假死那日,安明枥好像给京都发过一次丧文……
“弄巧成拙……”他喟叹着,问小厮:“可知来得是哪位大臣?”
“奴才不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闻卿竹走下台阶,对他扬扬下巴:“我跟你一起去。”
“嗯。”
安承权点头,与他一同往正堂走去。
正堂中,曹伯一身孝衣跪在灵位前,一张一张烧着黄纸,周遭缟素银白,吟诵阵阵,披着麻布的丫鬟小厮跪了两排,长明灯下,有人低声恸哭,有人点香燃烛,各自都没闲着。
正堂中央,两个黑衣少年一前一后傲然矗立,清风拂动衣角,后者抱剑凝神,面色冷峻,前者双手负背,不动如松,只看着面前那几副棺材心思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