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烧尽,火蛇逐渐萎靡,消散于飞灰中。
她用棍子挑了挑,确认没有火星子,才回到廊下,倒出两杯水。
云沧司农坐到她对面,静待后续。
月合捧起杯子,凝望着杯中透明的清水,眼神虚幻,开始追忆自己遥远的 过往。
“我有过一个多年的好友。祂低谷时向我求助,我积极地从各方面给予帮助,没过多久就疏远了。”
云沧司农不明所以,“为什么?”
月合眸光昏暗,“我抛弃了祂。”
嗯?云沧司农涌起巨大的疑惑,“祂对你不好?”
月合摇摇头,嗓音有些哽咽:“我们真心对待彼此。我落寞时,祂亦伸出援助之手。”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
对方既能做到这个程度,可见是善待月合的。
云沧司农的疑惑更甚了,“那你为什么抛弃她?”
月合的指腹轻轻摩挲杯壁,眼圈沁出薄红,“祂不想度过难关、解决问题,是、是打算拿我当祂的血包。”
“血包”这个词过于现代化,云沧司农不太明白。
她微拧着眉,不懂就问:“什么是血包?”
月合的手指在自己和云沧司农身上来回移动,用她们二人举例,方便理解。“我和你之间属于互利互惠。
祂虽不索取真金白银,却渴望你提供物质基础和情绪价值,还不把你当人看,要求你无限期为祂的任性折腾兜底。”
云沧司农:“……”
她大为震撼,眼珠子瞪得溜圆。
“你必须把祂当祖宗一样供着,出钱出力,提供情绪价值。祂只一味享受好处,不付出任何代价。是这个意思吧?”
孰料月合居然摇头了,“祂给了点好处。”
云沧司农好奇,“什么好处?”
鼻尖有点痒,月合揉了揉,慢条斯理地说:“于我而言,可有可无的一点好处。”
云沧司农懂了。
“血包,被点小恩小惠榨取无穷无尽价值的人。你这朋友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挺能耐的。”
语声暂停,她翘首端详月合,只觉不可思议。
“你瞧着是个聪慧的,怎么交了这样的朋友?”
此话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打在月合脸上,生疼生疼的。
她不爽地撅起嘴。
“祂以前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屡次帮助我,后来饱受环境侵蚀……跟萧若风差不多的情况。
明明对一切心知肚明,不敢面对,选择了逃避。可问题不会消失,祂受不了,便找对自己好的人当冤大头。”
云沧司农着实惊悚。
宝贝侄女的性子没理也要闹三分,还能被人辜负真情?
“这种状况该决裂的,你只是疏远了祂?”
月合舔舔嘴唇,有些难以启齿。
沉默良久,她瓮声瓮气道:“我起初默认给祂当血包,祂不知足,让我给祂全家、全家族做血包,我才和祂疏远的。”
云沧司农:???
云沧司农:!!!
她一整个大无语。
感情宝贝侄女不仅为友情做了冤大头,还险些成为人全家族的奴隶。
天崩地裂,电闪雷鸣。
云沧司农感觉耳朵嗡嗡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抗拒和萧若风他们做朋友了,这个教训深入骨髓,一生铭记。”
月合放下杯子,望着院中的灰烬缅怀过去。
“我很内疚,无数次扪心自问,能否多忍一忍,待祂走出困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到处看心理书、找现实中的案例,发现自己简直太天真了。有了依仗,人是不会自动破局的。”
萧若风、苏暮雨和朋友是有人兜底的眉眉。
明德帝、苏昌河和她是无依无靠、还得成为别人依靠的嬛嬛。
眉眉手握大女主爽文剧本,端庄傲气,人生顺遂。之所以难产早逝,根源在于她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怀上太医的孩子。
不怀孩子的话,她就是活着的敬太妃。
有钱有颜,姐妹是太后,新帝敬重自己。
姐妹家族败落,她膝下无子无威胁,那么自己的家族肯定能得到重用,权势更上一层楼。
嬛嬛拿的是大女主剧本,历经艰难困苦,九死一生地活到最后。
她有私心私欲,不完美,不纯善,但护住了家人、实现人生自由。
云沧司农听出她话语里的纠结,心里很难受。“真心错付,好在你及时止损,没有酿成惨烈的结局。”
月合咬了下唇瓣,轻描淡写地说:“吃了大半年中药调理身体,上升期的事业停滞不前。”
云沧司农:这代价有点大。
一只脚踏进土的人,首次有种震耳欲聋的沉默感。
费劲儿搜罗一连串的安慰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有些坎儿,需要人自己走过去。
想到这一点,云沧司农恍然怔住。
她把这个故事和萧若风联系到一起,明白了宝贝侄女的用意。
“琅琊王是风暴中心,他逃避了,我们这些旁观者舍弃性命也改变不了局面。”
月合点点头,嘲弄般哼出一声笑,“我朋友认为自己受委屈了,不停找茬儿指责我伤害祂。
萧若风和你们也是这样的念头——明德帝不信任弟弟、防备弟弟,千错万错皆是明德帝的错。
难道明德帝退位让贤,就能立刻解除当下的困境了?”
小院里一时陷入死寂。
荒唐又可笑的气氛盘旋在头顶,姑侄俩胸腔憋闷,说不出话。
脑海里,小饱饱叼着棒棒糖发问:【麻麻,你不管萧若风,是要等他走进死胡同,绝望无助时发起反击吗?】
月合嘟嘴,【对呀!谁痛苦谁改变。】
天空祥云朵朵。
她半眯起杏眸,恨恨地磨牙,【而且我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小饱饱:【啥子呀?】
月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姑姑,你介意孩子的性别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云沧司农愣了一秒,回过神后摇摇头,“不介意。”
月合挽起一抹明媚的微笑,“那我们一起祈祷核桃酥是个女孩子好不好?”
一会儿一个主意。
云沧司农跟不上她的节奏,“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月合手指苍天,明媚微笑陡然冷涔涔的,“生女孩,撕碎这个捧男虐女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