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曾永忠见林知在收拾包袱,诧异地问,“要回去了?”
“嗯。”林知打包着衣裳,头也没抬。
曾永忠坐在榻边看着他将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的,问,“不多住几天?”
林知简洁道,“不了。”
曾永忠想到昨夜林知梦呓时说的话,便道,“等我,我回府一趟,然后跟你一起去山上住几日。”
林知将打包好的包袱放到桌面上,惊讶地看向他。
曾永忠却是已经转身出去了。
林书这几日在红院,跟哥哥姐姐们玩得倒是挺开心的。
带上林书,林知只能坐马车,而曾永忠只好骑马。
回到杏花山后,许是气候不对,林知就病了。
本就身弱之人,这一病如山倒。
曾永忠见他咳嗽咳得力竭,便到山下去找冯心初。
冯心初正在写药方,就那铿锵有力的步伐,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
冯心初头也不抬地说,“先生若无大碍,应该可以不行房事。先前……你碰没碰他?就这几日。”
“没有。”曾永忠挥着袍子,一屁股坐在大厅首座上,“刚巧,我也觉得不太好再碰他了。”
许是上一次在红院提到何皇后了,林知与他的事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这几日他就连睡梦中都在怕,都在拒绝。
冯心初鄙夷道,“举不起来了?”
曾永忠嗤嗔道,“少说风凉话。”
冯心初放下笔,拿起药方吹了吹,待墨迹干了,方才说,“那就先观望着吧,他若无大的不适,就少折腾他了。”
果然,他们早晚得断。
只是,藕断了还有丝连,他们之间断了,必然是真的断得干干净净的。
“嗯,”曾永忠点点头,“我记下了。”
曾永忠执行力强,特别是此事关乎林知的身子,更是玩笑不得。
可自那日说开后,林知知道了自己对曾永忠的心意,便尝试着接纳他。
许是感念他的恩德,对林知来说,原谅比记恨本就更容易。
既然不恨了,那爱意又横生,他的心迹变化,犹如久旱逢甘霖。
可不巧,曾永忠听取了冯心初的建议,不敢动他了。
近来的节制就让林知误以为曾永忠是厌烦他了。
也是,他单调、枯燥、乏味、简单,曾永忠不喜也是正常的。
林知落下眼帘,夕阳西下映照出的背影有些寂寥。
枯叶纷飞,散落了一地的悲凉与落寞,是夏蝉声嘶力竭也啼不出的。
“咳咳……”林知一受冷风就咳嗽不止,这会儿又咳起来了。
曾永忠走过来,将外袍披在他身上,问,“此处风大,怎么在这里坐着?”
林知捂着胸口,咳声止住了才说,“抱歉,又让将军担忧了。”
“既然知晓我会担忧,那怎的还不好好养身子?”
曾永忠担忧的话落在林知耳边,林知忽然就涌出了泪。
果然,曾永忠就是他机关算尽的例外。
曾永忠登时手足无措地帮他擦,一边擦还一边安慰道,“别哭,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哭肿了可怎么办啊。”
他一说话,林知眨了眨眼,泪落得更凶了。
曾永忠无奈地问,“我现在没欺负你吧?”
林知摇摇头。
曾永忠伸出手,替他抹去那两行清泪,声线沉稳又带了些心疼地说,“那还哭什么呢?不哭了。”
“没哭,风吹得眼睛疼。”林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曾永忠佯装嫌弃道,“笑成这样,还是别笑了。”
林知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吸了吸鼻子,继续咧嘴笑。
曾永忠也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不过为着他的身体着想,曾永忠还是带着他进屋去了。
***
二月始的革新派丈量土地改革虽然落败了,但其影响却是不止。
上头说动土就动土,败了后却无人接管,底下不知该怎么办,平头百姓更不知所措,土地一事就这么放着。
耽误了谷雨,又过了小满,革新派一事沉淀下来,守旧派只知庆功,杨扬清在蓄积实力,农事便无人理。
芒种一过,人们才后知后觉,今年春收注定不好,这时头顶乌纱帽的官员才开始惶惶不安,开始发现百姓怨声载道。
所有折子一并呈上龙案后,不出所料,龙颜大怒。
“皇上息怒!”
朝会上,皇帝神色不愉地问:“那诸位卿家倒是说说应当如何?”
如今朝中只剩一个宰相,这责任刘希和推脱不掉,所以他出列陈罪:“皇上,此事是老臣失察所致,但今说这些已晚,老臣以为,是血腥味太重才惹怒了老天爷,为今之计,要想老天爷平息怒火,应祭天。”
“祭天?”
皇帝犹疑,底下也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皇帝扫视了阶下众人一眼,沉声说:“这祭天是大事,祖上定下,三年一祭,算算日子,得明年才行。”
刘希和躬身道:“皇上此言差矣,正因为这祭天是大事,所以才显我大云王朝的诚心。而且,皇祖定的三年一祭,是为了定时承天意,望天佑大云,天佑皇上。皇上多祭天是强化此礼,对天表决心,何人敢说不行呢?”
皇帝一想,说:“卿所言即是,既如此,礼部尚书听命。”
杨扬清上前,道,“臣在。”
“朕命你主持祭天大典,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不得有误。”
“是,”杨扬清道,“只是这时间……”
“往年祭天是冬至时节,现在还未至夏至,总不能等到冬至再祭。这……”皇帝沉思一番,说,“天机阁星舒可在?”
这天机阁之人因夜观天象,向来不常上朝,只是今日许是风向不对,把星舒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他上前一步,“臣在。”
皇帝也是一愣,才说:“祭天需吉日,此事交由你去办。”
“是。”
皇帝又说:“此次祭天非同小可,诸位可要拿出百分诚心,千分诚意,不可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百官跪伏,应下:“是。”
雨势不减,韩庭也入了城,他撑着伞与卫思易并肩而行。
卫思易感慨:“近日这雨连绵不断,怕是要不好了。”
“嗯。”感觉到他的忧虑,韩庭宽慰他:“这是天灾,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是天灾,但当真祭天……就是人祸了。”
此言是大不敬,卫思易却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
韩庭叹口气,说:“探子来报,今年因革新派这一起祸事,各地收成都被耽搁了。不过我查过州城存粮,都够撑这一阵子,放心吧。就是这雨……”
卫思易接过:“雨若不止,洪水必起。”
“嗯,其他州还好,就是这梁州,南方地势偏低,这梁州又是南方腹地,此灾怕是躲不过。”
卫思易没说话,他是御侍,他也只是御侍。
见韩庭招来至明,卫思易偏头问到,“王爷有什么法子?”
“先了解了解情况。”韩庭说着,又问至明,“至耀呢?梁州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至明禀报道,“我哥没去查访民情了。梁州近来多雨,州城中已有多处坑洼地,这雨势不断,再这么下去,情况怕是要不妙。”
韩庭点点头,道,“让赵州牧多囤点粮。”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至明领了命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