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桐仍旧眉头紧皱。
张硕知道她有话要说。
没有打断。
耐心等待她开口。
“张局,你这些想法……像是召开会议,给予税收减免,都属于严格意义上的重要方案,我们发改局做不了太大的主,按照我以前的经验,你都要往上汇报,等县长或者书记给批复。”
“咱们才能执行下去。”
张硕笑着点头:“当然。”
“我会写报告,交给上头。”
“书记会同意的,县长肯定也是。”
“咱们这是在做善后,哪有那么多限制?”
“你不用担心。”
为啥不用担心?
因为这可以视作张硕的反击。
这就不得不说到官场上的“圆滑处世”了,既然你们让我这个新来的局长,亲自处理这种事情,还表达了对我的期望,那么好,我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我提出最好的解决方案,我亲自到位处理,我保证完成任务。
可如果有人对我的方案,提出质疑,亦或者批评、拒绝……总之不让我好好干,那么这个事情解决不好,最终责任,是不是要平摊下去?
是不是得话事的领导承担大头?
你洪昂雄上赶着批评我,觉得我张硕做事太急躁,我的确初来乍到,没法对你进行反驳,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得忍气吞声。
还击,也需要靠脑子。
规则内的还击,那就是无声的刀锋。
张硕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鲁莽的人,但不意味着他在屡次被批评这种事上,永远都会选择默认,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听到张硕的话,周雨桐也是有些意外,以她接近四十岁的年纪,难道听不出这里面的道道吗?不,理所应当是感觉到些许的。
但她巧妙地选择了没听见,因为这对她来说,压根是不相关的,就算最后没处理好,有这个新来的局长顶着,她只是完成分内工作。
可一旦把话问清楚了,或者想着深入进去,那可就要搭上点什么东西了。
“行,张局,那我就听你的。”
“您还有什么见解?”
张硕搓了搓手指,看着天花板沉思了几秒,随后继续说道:
“资金方面,你分析得很到位,但我们还能更激进一些。”
“我要求你现在立刻清查县财政应急资金,明天一早先拿出一部分作为受害者家属的先期补偿,让家属们安心。”
“后续再依情况合理规划重建资金,组织大众进行捐款什么的,也要迅速开始。”
“但是一定要记住一点,对于受害者家属的补偿,不管责任如何判定,我们都要先想办法拿出来。”
“这既能体现政府的担当,也能稳定家属情绪,避免矛盾激化,对我们后续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周雨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张局,这事儿,应急那边估计早就……”
没等她说完。
张硕便拿出手机,对着她晃了晃:
“距离爆炸案,过去了那么长时间。”
“迄今为止,家属只得到了一些救助金。”
“新闻是压下去了,网上可还是有不少人在关注。”
“简单搜一下,就能看到事情大概。”
周雨桐眉头紧皱,走过来拿着手机看了起来。
的确。
屏幕上是各种头条号、私人号发的东西,还有家属的某音号,看上去都被限流了,但里面透露的信息很简单:没补偿、没后续、没结果!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个事故只要通报出去,咱们县里的领导层肯定要出来道歉的,但奈何咱们江安县把这件事压的太好了,你说呢?”
“所谓的道歉,也只是相关部门发布的一篇调查声明。”
“等到风头过去了,谁还能记的起这些?”
张硕平静地说道:
“所以,雨桐同志,这个担子,很重。”
“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规则更是一窍不通。”
“但有你跟我配合,我们能更快解决这个事儿。”
周雨桐拿着手机想了想,随后将其递给了张硕,点头说道:“行,张局,我听你的。”
之所以答应,是她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还真有点东西,能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提出的措施改进优化,而且提出来的,还都是切实可行,能直击问题核心。
不过谈起佩服,还不至于。
上一任局长在的时候,她周雨桐也没怎么服过,除了日常汇报工作,以及重大事务之外,她基本都是我行我素的,不会特意来请教。
有句话说得好,当一个女人脱离了花瓶的范畴,那就变成了危险的荆棘,既能生长野蛮,又是浑身带刺。
周雨桐,显然就是这样的角色。
“行,事不宜迟。”
“按咱们商量好的办。”
“你去联系一下公安局的人,找几个得力的干将,派他们进驻过去,第一时间跟专案组取得合作,联合办公。”
“我的要求只有两个,第一,确定专案组现在的进度。”
“第二,协助我们查清周边商户的经济利益链条。”
“我去准备紧急会议的流程。”
“下午两点,我们会和。”
周雨桐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心中暗暗想着,不愧是年轻人,面对任务倒也雷厉风行,或许这次真能在三天内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而张硕,望着这个女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放心点头。
倘若这发改局都是些阿谀奉承的老油条,他只会感觉工作难以进展,但刚才的一番交流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周雨桐这样经验丰富的副手相助,处理好这起棘手的爆炸善后事件,并不困难。
利用它树立威望、打开工作局面。
也不困难。
但这,都不是张硕的目的。
他真正想的。
只有一个。
该低头的,就得低头。
不对我低头,就要对群众低头。
……
当天下午。
两点。
周雨桐提前五分钟到达,在发改局门口等候张硕,后者拿着一叠临时写好的会议文件,和她一起坐上了发改局委派的公车。
开车的人叫老胡,五年前从基层调过来的,涂局长在位的时候,这辆公车是他一个人霸占,老胡也成了这人上下班的私人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