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从书房中出来时狂风阵阵,可顷刻间天空中的大雨就已倾盆而下,他走到谢潇房外之时,雨滴急促而激烈带来阵阵寒气,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冷,方才发现忙了一夜竟连外袍都忘记穿。
房内一片漆黑寂静,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许久,心中犹豫着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雨水如瀑,天地之间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水帘包裹,谢珏刚想转身时,却听见里头的女子轻声细语的嗓音传来,“是三哥吗?”
“是。”他柔声道。
谢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穿上鞋履就过来给他开门,“进来说吧。”
谢珏给内室带来雨水与尘土夹杂的气味,她再度将门阖上,将滂沱的雨声隔绝在外。
谢潇注意到他袍角上沾染了一些干涸的血迹,心中思忖着,那是不是谢砀的血?
应该同三哥说声谢谢的,若不是三哥及时赶到,今夜的她……失身是小事,恐怕所有的秘密都要大白天下了。
可又觉得这两个字太苍白无力,于三哥毫无保留的袒护来说又太见外。
谢潇亲手掌了灯,身后的人盯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似乎想要将她纤细柔婉的背影狠狠嵌入心里去。
两人对坐,彼此之间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谢珏先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谢潇摇摇头,“他没有碰到我。”
“那便好。”谢珏听见她略显粗狂的声音皱眉,“嗓子怎么哑的这般厉害?”
密室中心急如焚乃至将要失身的恐惧瞬间又涌了上来,谢潇垂下眼睑,真心实意道,“三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么客气做什么。”
谢珏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然后坐在身侧,只问她,“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影响了谁的利益,窥见了什么人的秘密?”
谢潇的唇就着白瓷杯口乖乖饮下,又仔细回想了一圈,“并没有。”
谢珏心中狐疑,分析道,“今日的局,幕后的人不单要把你女儿身的身份透露给谢砀,还给谢砀下了剂量这么重的媚药,明显是要引他犯错,至谢砀做出兄妹悖乱的丑事,更是想利用谢砀来将你置于死地。所以,我很确定,宫中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并且,我们这些皇子都是他算计的一部分。”
谢潇额间发痛,心中也突突跳地厉害。
到底是谁呢,宫中除了谢砀和岚采女,她从小也没有和谁有过什么仇怨。
可如今谢砀也被牵扯进来,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谢砀,可有说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什么都没说,这个酒囊饭袋,我将他暴打一顿也算为民除害,今后也必然不能张口指认你了。”
谢潇浑身一震,心中又惊又怕。
惊的是谢砀还未来得及说出,怀疑她不是皇家血脉的事,而这件事又刚好被谢珏忽略,刚好暂时瞒了下来。
怕的是,谢砀再不济也是个皇子,这件事又发生的突然,一个年纪轻轻地大活人忽然身受重伤,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今后又将如何善后?
若是被宫里宫外知道是三哥将他打成重伤的,今后谢珏又该如何自处?
谢潇有些后怕,“三哥,不如我回去认罪吧。”
“认什么罪?”
谢潇死死咬住下唇,道:“我向父皇承认谢砀是被我打的,是他羞辱我在先。”
谢珏眉目一冷,难以理解:“在你眼中你哥便是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做了什么事还需要你去承担?”
“谢砀欺辱你,差点就要污损你的名节,这是他罪有应得,你有什么错?要认错也是我去,哪里轮到你?”
谢潇紧紧攥着他的袖口,摇摇头,“可是三哥,我怕这事会牵涉到你,你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我担心你被朝臣诟病,还会影响你在朝堂上的地位。”
手背被冰冷的手指触上,带来一瞬间的凉意,谢珏盯着她充满惧怕和恐慌的眸子,柔声安慰道,“这事你不用管了,人是我打的,我自有办法解决,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皇子,来日还是要在朝堂上青云直上的,莫要被这小困难吓倒。”
谢潇还想再辩,可他却反问,“你难道认为,三哥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许是谢珏投来的眼眸太过威压太过摄人,谢潇心中不安,可只得咽下心中的种种担忧,选择相信他。
谢潇早上醒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是铁灰色,只是滂沱的雨势变为了阴沉小雨,像是乌云对大地连绵不休地诉苦,既让人痛快又让人无可奈何。
用完早膳,傅柳捧了一碗冰镇过的凉茶过来,笑道:“殿下说你昨晚急得嗓子都哑了,特意交代我煮些解毒祛疖肿的茶水过来,快喝下,嗓子定能舒服点。”
凉茶入口十分清爽,又加上了一些提神醒脑的薄荷,甜度恰好还十分润喉,可谢潇没喝两口就喝不下了:“我听着外头很是安静,三哥可是出去了?”
傅柳又捧着碗强迫她喝下:“殿下派人出去观着宫中的动向,现下还在别苑。”
谢潇的脸左扭右扭都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喝下。
今日是她休沐的最后一天,谢潇又问傅柳何时能回宫,傅柳却说:“殿下都还没走呢,不急再等等。”
一整天都在浑浑噩噩与担惊受怕中度过,晚间,谢珏唤她一同过去用膳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快而急促的脚步声,谢潇抬眸时,方看到是风尘仆仆的长公主过来了。
谢潇搁下碗筷,朝她恭敬行礼:“小七见过长姐。”
谢绮眼神复杂,纵然从前她对待每一位皇家所出的弟弟妹妹都很和善,但事关亲弟弟谢珏的切身利益,自己又马不停蹄为了此事奔走一天,语调中难免有些不忿:
“七弟,这别苑中的厨子可比不上御膳房的老魏,不知这里的樱桃肉,吃着可还烫嘴?”
“这里的厨子做的膳食也极其用心。”
谢潇如何听不出谢绮话中揶揄的意味,知道这是因为谢珏殴打谢砀一事心有余怒,但还是答道:“劳烦长姐为此事奔走,这都是小七的过失。”
坐在一旁的谢珏眉头微蹙,朝着长公主轻轻摇头。
谢绮不理会弟弟的眼色,继续说道:“七弟,兄弟们之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可你三哥肩上挑着整个东宫,平日里歇一日政务都要堆积如山的,稍不注意行差踏错可是可要受万民唾弃的,下次就别再给他找麻烦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