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
李内侍一声尖锐高昂,仿若划破天际的鸣叫骤然响起,殿中文武百官瞬时如惊弓之鸟,纷纷撩袍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舒贵妃有孕在身,不便侍奉君侧,渊帝这些日子愈发勤勉于政务,岁月仿佛在他的额际悄然留下了更多痕迹,鬓角新增的白发,恰似冬日里的霜雪,格外醒目。
帝王微微抬手,声音虽沉稳却也透着几分疲惫:“众卿平身。”
百官心领神会,早朝的议程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君臣之间,就诸多国之大事展开激烈讨论,待几个重大事项商议完毕,渊帝正欲下令散朝之际,殿外却突兀地传来阵阵急促的鼓声,那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打破了朝堂的平静。
渊帝脸色骤变,他深知,登闻鼓绝非寻常百姓可随意敲响,但凡敲响此鼓之人,必定是有惊天冤屈,身为一国之君,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贺殿帅亲自审讯了击鼓之人,按惯例,敲登闻鼓进入文德殿面圣之人,需先行拶刑。
然而此刻,只见一人满身缟素,哭嚎着狂奔而入,身后家仆抬着一副白布蒙面的担架,妇人涕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喊道:“臣妇有天大的冤屈要申诉,恳请陛下接见!”
逝者为大,侍卫们纵然惊愕不已,却也只能匆忙入内,向帝王呈报此事。
得到渊帝应允后,妇人一踏入大殿,便三步一跪,每一次叩首都似带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那泪水与鼻涕交织而下,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求陛下为臣妇做主!”
此言一出,文德殿内瞬间哗然,百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诰命夫人入宫不穿华丽的褕翟之服,却身着素衣,想必是蒙冤已久,苦不堪言呐。”
渊帝看着眼前的妇人,总觉得面容有些熟悉,便和声问道:“你姓甚名谁?有何事要向朕启奏?”
妇人再次双膝跪地,哭得肝肠寸断:“臣妇乃仁华殿大学士景潘之妻,恳请陛下饶恕臣妇的不敬之罪。今日臣妇冒死进谏,实是要状告太子殿下恃贵而骄、草菅人命!”
此言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群臣皆惊,面露惶恐之色,纷纷将目光投向御阶之上那个身姿挺拔、俊逸出尘的背影。
谢珏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冷峻,语气仿若寒冬腊月的冰棱,透着彻骨的寒意:“景夫人,你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没能结成姻亲,便要对孤怀恨在心,肆意污蔑?”
“呸!”
妇人毫不掩饰对谢珏的愤恨,哽咽着哭诉道,“臣家小女景妍,先前承蒙圣恩,获封东宫侧妃之衔。谁能料到,婚期未到,殿下竟强行将小女掳入东宫。小女宁死不屈,便惨遭殿下打骂,怀恨在心!前些日子,殿下当街赐予小女一壶玉酒,小女不知其中有诈,饮下之后,在百姓面前丑态百出,清白名声就此毁于一旦。从此,小女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于昨日夜里悬梁自尽了!”
这一番哭诉,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在场众人的心。
殿内议论之声愈发鼎沸,谢珏也不禁为之一震,他目光如电,指向那白布包裹的担架,惊问道:“那…… 那死者,竟是景妍?”
妇人又对着御座重重磕了个头,悲恸道:“这是小女临终前亲手写下的血书,字字泣血,控诉太子殿下不顾朝臣颜面,对她肆意呵斥、施暴的种种恶行。小女不堪受辱,香消玉殒,臣妇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心疾首!太子如此行径,漠视生命,践踏国法,天理难容!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小女一个公道!”
血书呈上,渊帝匆匆浏览一遍,内容与妇人所言并无二致。
他怒目而视,目光如炬,直射向谢珏:“可有此事?”
谢珏心中愤懑难平,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冤枉!”
“陛下!” 景潘出列,跪地叩首,言辞恳切,“内子所言句句属实。太子殿下品行不端,婚期将近却心意突变,还滥用权势威逼夏大人之女主动退婚,致使夏家深陷市井流言的漩涡之中。敢问太子殿下,如此行径,将朝臣的颜面置于何地?”
景潘暗中给文官队列中的夏见雪父亲递了个眼色,夏大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深知自己官职卑微,哪敢轻易出头指证,犹豫再三,最终含糊其辞地说道:“禀陛下,小女昨日突发红疹,不便面圣,为避免被人议论有失尊卑,婚期确实是往后推迟了。”
渊帝听闻,龙颜大怒,猛地一拍御案:“朕听闻那夏家女才德兼备,堪称闺阁典范。昨日东宫未曾将侧妃迎入,朕原以为是身体抱恙,今日却听闻竟是你逼迫所致?”
谢珏心中明白,自己深陷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愤怒与无奈交织。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声音清朗而坚定:“父皇,儿臣一向行事磊落,光明正大。景妍之死,儿臣毫不知情,亦从未有过掳她入东宫之事,更未曾打骂苛待于她。至于那壶玉酒,的确是儿臣所赐,可那也是因为景家女妄图给儿臣下药,意图不轨,儿臣不得已才下令惩戒。”
谢珏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众人,字字铿锵:“儿臣怀疑有人蓄意陷害,借此事污蔑儿臣,背后怕是另有图谋。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渊帝微微皱眉,神色凝重,似在权衡谢珏所言的真伪。
“你是说,是景家女先试图哄骗你喝下那酒?”
谢珏据理力争:“千真万确,当时是在太后宫中,皇祖母与七弟皆在场。那景家女处心积虑,想要哄骗儿臣喝下,企图借此机会怀上皇嗣!”
景潘充耳不闻,急忙辩解:“陛下,太子这是在信口污蔑!小女生性纯良,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当日在太后宫中,殿下并未中毒,既然他安然无恙,又如何能证明是小女所为?”
景潘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深知当晚中毒的是谢潇,即便谢潇承认此事,时过境迁,也早已无从查证。
相反,他们却手握铁证。
景潘向夫人使了个眼色,妇人立刻伸手掀开白布,露出景妍那毫无血色的面庞和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陈旧瘢痕:“这些都是小女遭受太子打骂留下的伤痕,可怜小女名节受损,死后还要遭人污蔑。恳请陛下明鉴,为逝者讨回公道!”
谢珏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景大人与儿臣向来政见不合。御史台裁撤之初,虽未波及景家利益,但景老爷子背后不乏因裁撤之事对儿臣心怀嫉恨之人。若仅凭几句颠倒黑白的话语便能定人罪行,那我朝律法何在?都察院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