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年婉拒了马何罗的邀请,与孔璋一起住进了临河城的都亭。
他有官职在身,可以免费享受食宿,没必要去叨扰马何罗一家。
以他对马何罗的了解,真住在马何罗家里,他可以享受的就不仅是马何罗新婚妻子的手艺了。
他不好此道,也不想欠马何罗这么大的人情。
就现在的交情,他都觉得太过了,可能会留下后患。
如果他猜得不错,马何罗兄弟就是历史上那两个,他们可没有善终,而是以谋反的罪名被诛杀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自认没能力改变马何罗兄弟的命运,救不了他们,只能离他们远一点,避免被殃及。
他很鄙视自己的明哲保身,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赵延年吃完早餐,就匆匆出发了,不给马何罗来送行的机会。
离开了临河县,赵延年直奔九原。
只用了两天,他们就赶到了九原。进城之后,他就去平陵侯拜见。
一会儿功夫,苏武就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中郎,别来无恙。”
赵延年拱手还礼,与苏武寒暄了几句,又介绍了孔璋。
苏武看了赵延年一眼,转头看向孔璋。
孔璋一直眼巴巴地等着,见苏武的目光转过来,连忙上前行礼,一揖到底。
苏武含笑点头,没再说什么,引着赵延年入府。一路走,一路说起他兄长苏嘉的来信。苏嘉对赵延年非常满意,几次来信都提到他,还让苏武向赵延年多学习。
赵延年被夸得不好意思。
他知道苏嘉的意思。
苏武年轻,多少有些少年意气。而他看起来和苏武年纪差不多大,表现却老成得多。也正因为此,他才得到了郎中令石建的欣赏,随即又得到了天子的欣赏,入宫不过数月,就成了天子身边的近臣,还和霍去病相处得不错。
可是天地良心,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相反,他更欣赏苏武的少年意气。
只是他学不来,既没那个本钱,也过了那个年龄。
仅算前世,他也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多少知道一点人情世故。也知道皇帝不是人,不能以常理对待,今上更不是人,随时可能翻脸,不得不小心侍候。
平心而论,他其实真不想这样。
抓住苏武说话的空隙,他向苏武表示感谢,感谢他将李旦调到太守府来。
苏武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说起来,我们父子倒是想求你一件事。”
“岂敢,岂敢。”赵延年谦虚道。“但凡能力所及,绝不推辞。”
“你知道天子委任义纵为定襄太守的事吗?”
“在右贤王庭听说了。”
苏武无奈的笑笑。“匈奴人的消息真及时,连这事都知道了,看来天子这么做是对的,定襄通敌的人太多了,不整治不行。可是……”他咂了咂嘴,又摇摇头。“算了,说正事。天子如果要以定襄为根本,大举出兵,攻击匈奴,家父自然也在其列。中郎能否助我父子一臂之力?”
赵延年愣了一下。“这个……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
苏武点点头。“你是中郎,去留当由天子决定,这个道理我们自然懂。我们只是提出请求,同意与否,由天子决定。在此之前,我要先请得中郎首肯。”
赵延年明白了。“天子同意,我就没问题。只是……我能做什么?”
他不觉得苏建会让他独领一军,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的优势是个人武力,但苏建上书天子,指定一个中郎做自己的亲卫,恐怕也没这胆量。
“做监军,怎么样?”
赵延年愣了一下,随即暗赞苏建父子是真聪明。
请求天子委派监军,然后这个监军偏偏还武艺过人,监视的同时还能保护自己,一举两得。
就天子而言,也不会拒绝这个安排。
谁会拒绝一个主动要求朝廷安排监军的将领呢?
苏建打仗的本事一般,做官的本事却一流。
“可。”赵延年不卑不亢,给了一个简洁明了的答复。
虽然他心里乐得直冒泡。
做天子监军,既有立功机会,又不用亲冒锋镝,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更不用说苏建父子的私人馈赠。
这是他用本事换的,毋须客气。
得到了赵延年的同意,苏武很满意,带着赵延年去后堂休息,等着与苏建见面。
苏建很忙,新年刚过,大战将起,他要处理的公务很多。
赵延年和苏武坐着聊天,听他讲边关最近的形势,其中又以李椒的情况居多。
苏、李两家关系好,情况沟通也及时。
“李椒病了。”苏武说道。
赵延年吃了一惊。“怎么会,我离开代郡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那时候他就病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苏武叹息道:“边郡太守事务繁剧,远非内郡可比。我虽然不喜欢义纵,但不得不佩服义纵理郡的能力。换了一般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稳定定襄。”
赵延年有些后悔。
他离开代郡之前,因为一时赌气,甚至没和李椒当面道别。
“病得重吗?”
“如果能好好休养,或许不会有大碍。可是你看这情形……”苏武摊摊手,很无奈。
赵延年也很无奈。
他清楚李椒的心情,就算天子下诏,让他卸任养病,他都未必肯答应。
大战在即,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摆在面前,回长安养病?
绝无可能。
“李当户英年早逝,他的压力很大。”苏武叹息道:“他本来可以将三弟李敢召到代郡,协助他处理事务,但天子出兵,右北平必在其中,李老将军那里也需要得力人手。”
赵延年有些为难。
他很想告诉苏武,天子虽然动作很大,看起来要从代郡、雁门出兵,攻击伊稚邪,实际上的目标是匈奴右部,别说右北平,代郡真正出兵的可能性都不大,李椒完全没必要那么辛苦。
但是他不能说。
一来这是军事机密,不能轻易泄露。如果代郡不演得像真的,很可能会引起匈奴人的怀疑,暴露真实意图,导致这次出击轻则徒劳无功,重则中匈奴人的埋伏。
二来兵形如水,形势说变就变。如果伊稚邪露出破绽,易虚为实,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他又没有选择。
“怎么了?”见赵延年脸色不对,苏武关心的问道:“太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无妨。”赵延年勉强收拾心情。“李府君那么年轻,若有闪失,太可惜了。”
“是啊,陇右李氏这些年时运不济,他若是再有意外,又是在这个时候,难免会让人怀疑他们的气运。将来再想统兵,可就难了。这也是他不肯上报朝廷的原因。”
赵延年心里一紧,想到了李广的遭遇。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人是很在乎所谓气运的。汉武帝后来不肯用李广为主力,也就是担心他数奇,会影响大军出征。而李广的遭遇则证明了这个气运不是空穴来风,最后自刎身亡。
军中讲玄学,这也是有传统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苏兄,有笔墨吗?”
“有。”苏武亲自起身,取了笔墨来,放在赵延年面前。
赵延年提笔在手,给李椒写了一封信,除了日常的问候外,他将教给张威、赵破奴的养伤功法附在后面,并提醒李椒,这是经过验证的导引术,具体的效果可以问张威、赵破奴。
如果李椒听劝,能好好练习,应该会对他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