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顶部落下的灰尘在火光里纷纷扬扬,影月蜷缩的躯体下蜿蜒的血迹正漫过青铜灯阵的纹路。
林羽的枪尖还悬在刺客咽喉三寸处,却终究没能阻止对方自断经脉的决绝。
他蹲下身时,凤凰翎羽残留的火焰在影月青灰色的皮肤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这是......\"清风用剑鞘挑开刺客染血的衣襟,暗紫色曼陀罗纹身下叠着半枚莲花烙痕。
玄空长老的锡杖突然重重磕在青砖上,惊得紫儿怀里装机关零件的牛皮袋洒落满地。
老者的指尖在莲花纹路上停留片刻,霜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二十八年前,老衲在敦煌见过这种双生印。
当时追查的贩婴案主犯身上,也有这般用朱砂混着孔雀胆刺出的印记。\"
苏瑶倚着石柱轻咳,前日替清风挡下的透骨钉伤让她脸色比月光还惨白:\"莫非冷月阁与崆峒派都只是幌子?\"她腕间的银铃随着咳嗽轻颤,惊醒了蹲在角落研究密道机关的紫儿。
\"你们看!\"少女举起的火折子照亮密道转角,石壁上歪歪扭扭的划痕组成了半阙童谣。
林羽的手指抚过\"铁马冰河入梦来\"那句时,突然想起影月临死前勾画曼陀罗的指尖——那动作竟与紫儿调试机关簧片时的韵律如出一辙。
玄空长老的锡杖突然指向灯阵中央:\"当年贩婴案的幸存者,后来都成了各派翘楚。\"他枯瘦的手掌按在莲花烙痕上,\"若老衲所料不差,这印记该是某种......\"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众人头顶的二十八宿星图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小心!\"清风拽着林羽急退三步,方才站立处的地砖已塌陷成深坑。
紫儿甩出的机关鸟堪堪叼住苏瑶飘落的发带,金属鸟喙在黑暗中擦出零星火花。
林羽的掌心还残留着石壁的寒意。
十年前师父将银枪交给他时,说的\"侠者当如松柏迎雪\"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他望着密道深处晃动的影子,突然分不清那究竟是残余的火光,还是更多戴着莲花面具的刺客。
\"怕了?\"清风用剑柄戳他后腰,故意让剑穗的流苏扫过他染血的额角,\"当年咱们闯血衣楼的时候,你可说过'纵有刀山火海,不过多添几道疤'。\"年轻剑客说着突然伸手扯开自己衣襟,心口处蜈蚣状的旧伤在火光下狰狞如活物。
紫儿正蹲在地上拼合机关鸟摔落的尾羽,闻言仰起脸笑道:\"清风哥这道疤,莫不是偷看峨眉师姐洗澡时......\"话没说完就被苏瑶掷来的石子打断了,女侠苍白的脸颊难得泛起血色:\"你们这些男人,正经不过三句话!\"
林羽握枪的手终于不再紧绷。
当玄空长老指出莲花印记与二十八个江湖门派徽记的关联时,他突然注意到紫儿腕间的翡翠镯正在发烫——那是凌老特制的机关预警器。
密道深处飘来的腐土气息里,似乎混进了某种熟悉的沉香气。
夜色透过坍塌的穹顶渗进来,苏瑶的银铃无风自动。
当紫儿将最后一块机关部件卡进凹槽,林羽看见少女鬓角的碎发在机关启动的气流中轻轻扬起,像极了初见时她躲在凌老身后偷看自己的模样。
紫儿指尖捏着的机关簧片突然发出蜂鸣,翡翠镯子滚烫的温度让她险些打翻膝头的零件匣。
她慌忙用衣袖裹住手腕,抬头正撞见林羽望着密道深处出神的模样。
青年将军银甲上的血渍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握着银枪的指节却还在不自觉地颤动。
\"阿羽。\"她故意用小时候的称呼,将温热的茶盏塞进他掌心,\"你记不记得去年灯会,咱们被困在朱雀街阁楼上?\"机关鸟的尾羽在她发间颤动,随着话语翻出细碎金光。
林羽喉结动了动,茶汤里浮着的松针突然模糊成那年漫天飘摇的孔明灯。
那时紫儿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护腕,说就算楼塌了也能用机关翼带他飞出去。
少女袖口透出的沉水香混着茶香,竟将血腥气压下去几分。
\"当时你说...\"
\"我说林大将军要是吓哭了,传出去可要笑掉漠北十八部的大牙。\"紫儿突然抢过话头,指尖划过他掌心练枪磨出的厚茧,\"现在倒换成你怕我摔了?\"她歪头时翡翠耳坠扫过林羽染血的肩甲,叮当声惊醒了蹲在火堆旁烤饼的清风。
玄空长老的锡杖在地上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突然开口:\"林施主可愿陪老衲守夜?\"袈裟擦过青铜灯盏时,二十八宿星图的投影正好落在林羽眉间。
老和尚从怀中掏出串暗红佛珠,\"二十八个周天,可抵寻常人三年苦修。\"
林羽盘膝坐在星图中央时,突然发现紫儿悄悄将机关鸟的尾羽插在了他身后的砖缝里。
月光透过穹顶裂缝浇在银枪上,竟与佛珠泛起的微光遥相呼应。
他闭目时听见玄空长老诵经声里混着紫儿调试机关的咔嗒声,像极了幼时母亲纺车的韵律。
\"气走任脉,过璇玑...\"
老和尚的声音突然化作实质的热流,林羽感觉自己变成被春阳晒透的冰河。
督脉里淤塞多年的寒气竟开始松动,恍惚间看见师父握着银枪站在雪松下——原来那句\"侠者当如松柏\"后面还藏着半式枪法。
篝火快要熄灭时,清风用剑鞘戳了戳苏瑶的披风:\"赌三个肉包子,呆子这次要破境。\"话音未落,林羽周身突然爆出炒豆般的脆响,惊得紫儿怀里的机关罗盘摔出清脆声响。
玄空长老的佛珠不知何时缠上了银枪,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流转着赤金暗芒。
\"成了!\"苏瑶腕间银铃突然无风自鸣,她苍白的脸颊被晨光镀上暖色,\"这内力波动,怕是能震碎冷月阁的寒铁锁...\"话没说完就被清风塞进嘴里的桂花糕堵住了,年轻剑客挑眉道:\"女侠还是先治好自己的透骨钉伤再操心别人。\"
紫儿顾不上捡滚进砖缝的螺丝,扑到林羽跟前时差点被未散尽的内劲掀个跟头。
林羽睁眼的瞬间,她恍惚看见青年眼底有松针状的青芒一闪而过。
晨光里,青年将军伸手接住从穹顶飘落的槐花,花瓣竟在触及掌心的刹那碎成齑粉。
\"好小子!\"清风用剑柄勾住林羽的脖子,\"这手功夫要是早会半个月,血衣楼那帮杂碎...\"他突然噤声,因为苏瑶的银铃正对着密道入口发出刺耳鸣响。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甬道里飘来的腐土气竟混着淡淡檀香。
玄空长老突然将锡杖重重插入地面,青铜灯阵应声亮起幽蓝火焰。
火光摇曳中,紫儿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浮现出蝌蚪状的符文,她下意识摸向装着暴雨梨花针的机关匣:\"有人动了我的预警机关!\"
林羽银枪横扫带起的气流卷动满地槐花,却在触及密道拐角的刹那被某种柔劲化解。
晨光与灯焰交织的光晕里,隐约可见雪色道袍的衣角拂过青砖裂缝。
紫儿突然按住心口,她记得这种沉水香混着龙脑的特殊气息——三年前凌老带她拜访武当山时,曾在解剑岩前嗅到过类似味道。
\"诸位且慢。\"
似远似近的声音惊起机关鸟的振翅声,玄空长老突然按住想要追击的清风。
老和尚霜白的眉毛上凝着细密水珠,不知是夜露还是冷汗:\"三十年前,有位故人总爱在现身前三息焚此沉香。\"
林羽的银枪尖微微颤动,他突然意识到密道石壁的划痕竟与枪柄上的纹路产生共鸣。
当第一缕完整的朝阳穿透地宫残破的穹顶时,所有人都看见那道站在光尘中的身影——鹤氅道人手持的拂尘银丝正勾着紫儿先前遗失的机关鸟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