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哑巴
江南苏州城。
一汉子拎着食盒,敲开百工坊的侧门。
工坊的管家打开门,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汉子哈哈一笑
“两碗甜豆脑,一碟胡萝卜咸菜,一碟黄瓜咸菜,两个鸡蛋,四个肉包子。”
管家连连点头,将钱给他:“多谢,明日吃面。”
汉子爽快应下,等管家将饭菜取出来,拿了空食盒便离开了。
工坊管家关上门,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条,快速回了后院,状似随意的将纸条传给了一个洒水的伙计,那人头也不抬的离开,去往一个房间。
没一会儿陆持骂骂咧咧的从房间出来。
这都好几年了,那群死马能不能消停几天!
他任劳任怨的干活,将密信翻译出来,横竖一读,六年里惊天的消息也变得习以为常了。
多大点事,不就是科举作弊吗。
陆持端着今日的早饭,披头散发的去找机甲。
刚在门口站定,门从里面打开了。
陆持往里面张望:
“小哑巴,你哥醒了吗?”
哑巴是个单眼皮,眼形狭长,瞳仁黑的透不进光,这双眼睛一看就煞,五官整体硬的像头倔驴,这凶倔凶倔的面相,让小孩儿大人都不乐意和他玩儿。
若非大当家的好心,早让他死在六年前的春天了。
祁承玉冷瞥了他一眼,不需要说话,他稍微一个表情就像在骂人。
他也的确在骂人。
祁元祚卯时过半前根本起不来。
没眼色的东西,大清早扰人清梦!
陆持不睬他,一个劲儿的往里张望
“藏的这么严实,天天戴劳什子面具,让我看看怎么了,之前又不是没看过,现在长大了,连脸都不给看了。”
“滚——!”
里面一声怒吼,接着是枕头落地的声音。
陆持乖乖闭嘴。
等了约莫半柱香,大当家的随意裹了一件大氅,脸上戴着一老文生的青铜面具,面具形状好似仿照一老人的样貌而作,只有一半,遮了鼻子以上。
面具的样子沧桑古朴,露出的皮肤白嫩文秀,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更为其增添了神秘感。
陆持至今不知道机甲是男是女,就连对方真正的名字都是秘密,初次介绍,他自称机甲,作下天衣无缝的宋府案,他自称大当家。
建立了以工人为团体的墨家,成立了百工坊,江南士族怎么也捉摸不透的叛军消失之谜,其实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平浪湖上死去的每一个人的家属,乱葬岗上三百多具无名尸体的亲人,吴淞江沉尸无处诉冤者……
这些人组成了官府口中有纪律的精锐叛军。
出则为贼,入则为民。
谁能想到晚上犯下宋府案的叛贼,白日里勤勤恳恳缄默无声的种地、为奴。
这些人团结起来,形成了初代的墨家。
墨家的宗旨是‘侠’。
为侠者,正义、勇气、忠诚、无私。
墨家的核心是‘工’。
工可农,可商,可士,可夺天地造化。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工之大者,利国利千秋。
说实话,陆持一开始只觉得对方是糊弄人,大话谁不会说,但说的这么假这么浮夸,也是一个本事。
谁知道六年过去,墨家竟然发展成一个他想象不到的恐怖地步。
苏州这片地方,竟成了滋养墨家最肥沃的土壤。
侠……
苏州需要一个侠。
可惜陆持不知道一个词,能完整的概括他对祁元祚的复杂看法——传销头头。
陆持收敛各种思绪,回归正题:
“大当家,有密信。”
祁元祚接过看了眼,微微皱眉。
上面写着:司马科举欲舞弊。
附带了三个考生的名字。
“这条消息从哪传来的?”
陆持想了想:“珍膳楼,凡是传到珍膳楼的消息,大多是从张家传出的。”
张家是宋府倒台的后起之秀。
“张家这几年巴结司马家想要入政,资助了很多家境不好的考生,听说只张家资助的,就有三十名考生赴长安赶考。”
“他们似乎志在必得。”
“除此之外,司马家还办了学堂,他们搜罗各种名师教导,考生数量也有上百。”
这些考生一旦中榜,因受司马家恩惠,天然就是司马家派系。
这三个名字有什么特别?
若是舞弊名单,他们要怎么舞弊?为什么要选这三人舞弊?
祁元祚将纸条焚烧,与祁承玉一人一碗豆脑,胡萝卜咸菜是祁承玉的,黄瓜咸菜是祁元祚的。
祁承玉十分嫌弃。
他讨厌甜豆脑!讨厌胡萝卜!讨厌鸡蛋!
他动手要与祁元祚换了咸菜。
祁元祚用筷子在他手上一敲
“老实点儿,个子这么矮就该吃点儿胡萝卜。”
祁承玉狠狠瞪他。
讨厌!
和太子一样讨厌!长着和太子一样的脸,更讨厌了!
看在对方干的事是反太子的份儿上,暂时留着他。
祁元祚用筷子顶端戳了戳祁承玉的脸
“讨厌我?”
祁承玉昂着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活似一头犟驴。
说实话,祁元祚发现自己救的是四皇子的时候想立刻把人扔了。
抱着对方没有反抗之力的想法,养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小孩口是心非。
比如现在,祁承玉恶狠狠的点头,附和他的讨厌之说。
祁元祚耳边的好感值却+2+3+5……
他什么时候缺好感度了,什么时候逗一逗祁承玉。
但是这疯子的好感度也有弊端。
谁的好感度占比大,抽得的东西就是谁心中所想。
六年来,四皇子继美梦成真后,又抽了许多稀奇古怪让祁元祚不敢用的东西。
祁承玉的思念有了‘入我梦来’。
祁承玉的执念有了‘太子画像一副’
祁承玉的疑惑有了‘十万个为什么’
祁承玉怀疑他非人,于是抽出了‘鬼怪密谈’
祁元祚分身睡觉时犹如死人,祁承玉第一次发觉的恐慌令祁元祚抽出了‘续命丹’。
……
祁承玉早知道‘墨家大当家’身体中的灵魂是祁元祚,他只是佯做不知,给了自己留下的理由。
这不是太子,是一个与太子相像的叛贼,帮助叛贼就是对付太子。
只要大当家不死,与太子一模一样的容貌便能使他偷梁换柱,大当家的存在对太子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祁承玉会永远掌握着这个威胁!
祁元祚能敏锐的洞察任何一人的想法,但洞察不代表理解。
至今为止,祁承玉这个生物一度让祁元祚费解人类大脑的变态发育潜力的极致。
怎么会有人这么别扭?
连喜欢也要披上恨的借口,仿佛只要没有借口,这份喜欢会令他生不如死。
祁元祚本想杀了祁承玉,或许是看在对方能无限供应好感值,或许是好奇祁承玉未来会走出怎样疯癫的路,或许是为了留给这具分身一个完美的落幕……
还有许多许多其他考量,他选择留下祁承玉。
祁元祚心机深沉,走一步看一百步,无论谁落他手里都是棋子,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不敢用的,留下祁承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有祁元祚自己知道。
连88也难窥一二。
江南的大当家吃早餐逗小孩儿,长安的祁元祚也不急着入手调查。
这样秘密的消息,以探子在张家的地位,就算知晓也只可能是少许风声,断不可能连名单都能摸到。
这是一个局,司马徽勾他入瓮的局。
一旦他接触名单上的三位举子,或者对其进行调查,立刻会被司马徽抓住辫子。
但他越不动,司马徽越会想方设法诱导他调查,这届科举,定要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