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祚只离席片刻,便又回去了。
敬酒环节已过,席上正跳着歌舞,下人正在上最后一波饭后茶。
解酒清口。
喧闹的气氛重归缓和,平和的舞乐令人醺醺然。
齐帝打着节拍,舞乐奏完,周身气息温柔的不可思议。
“交泰和安曲。”
”豚儿,还记得你第一次听此曲是什么时候吗?”
祁元祚从冗沉的记忆中翻找,给出了准确的时间
“五年前。”
交泰和安曲是男子演奏跳舞,在祁元祚的记忆中此舞没什么出彩之处,只是齐帝喜欢。
“那年你八岁……”
父皇语气有异,这首曲子定有特别之处
“不想猜,父皇干脆告诉孤好了。”
齐帝嗔笑:“想的挺美,自己想,不要偷懒。”
祁元祚半真半假的抱怨:“父皇真会难为人。”
茶过半盏
“天色晚了,朕不留了,诸位爱卿继续,不要被搅了兴致。”
朝阳殿上众人纷纷恭送,齐帝走后,祁元祚也趁机离席,大皇子紧随其后。
伯劳弓腰侍候在太子身边
“殿下,天晚路黑,奴才扶着您。”
祁元祚没有拒绝,搭上一只手,触感不太对,回头才知换了人。
大皇子十六,身高已经长成,六尺男儿(180),对他这个一米五六的人十分不友好,离得近了,他得仰着头才能看老大的脸。
祁元祚愤愤不平,老大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肌肉均匀、个头高挑、五官已经初显棱角,冷锐威严,腰间弯刀一架,是个人都得感慨不愧是皇家龙子。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了,抓不到重点在哪里。
反正就是生气。
他和老大差三岁,如果要在十六岁赶上大皇子的身高,一年要长8厘米,他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过了年到如今的六月,他长了五厘米左右,如果按照这个架势一直长,赶上老大不是梦想。
但身高是个玄学,任凭祁元祚有经天纬地之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高。
太子殿下嘴上说着‘父皇母后都是高挑的人,孤也不会差’,私底下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他像当初担心大门牙一样担心身高。
只是这点儿小心思,太子殿下端着风度,从不乐意对外讲。
他看大皇子看的太久,祁承友不由得问
“怎么了?”
怎么了?长这么高做甚,看见你就烦。
太子殿下心里骂人,表面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睛,闭着嘴巴不理人。
就祁元祚脑子里的东西,他不说,外人能猜出来就有鬼了。
太子殿下心思难测不是一天两天了,祁承友习惯了他的动不动沉默。
对方的手还老老实实在他胳膊上搭着,想来对他还算满意。
“最近事务繁忙,大哥受累了。”
大皇子没觉得累,而且他也没干什么:
“你我之间没有受不受累的一说。”
“游侠一事要我帮你吗?”
祁元祚无声一叹:“无需。”
游侠一事,他早有安排。
尹太尉和萧昭仪那二两心眼子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事儿。
他烦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从杨王府回来,有两波人查访祁承玉的动向,他们顺着小环山摸到了墨坊。
一方是大皇子的人,一方是齐帝的人。
今夜游侠一出来,墨坊瞒不住了。
分身的存在也瞒不住了。
他在江南苦心经营六年,为的是拔了江南腐朽的世家,墨坊是他在江南的眼睛,替他网罗罪证,在出招时确保一击必杀。
如今五大姓已倒,撕开了苏州的口子,清理六州两港不再是难题,墨坊在游侠暴露之际已经完成了使命。
墨坊剩余的情报价值,交出去他不心疼。
只是分身不能现于人前。
祁元祚从不小看天下人,比起墨坊、游侠的暴露,分身和齐帝、大皇子正面对狙才是真麻烦。
一次救何氏,一次救祁承玉,大皇子和齐帝都注意到了分身。
他们知晓太子和墨坊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和游侠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和死而复生的祁承玉关系匪浅。
知晓太子与疑似非人的黑衣人关系匪浅。
也知道祁元祚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真相始末。
仍然要刨根问底,一查到底。
彼此都没错,唯有立场不同。
站在齐帝角度,他在儿子身边放了眼线,太子从未离开过长安,却不可思议的在江南筹谋出了一股可大可小的势力。
神秘极了,怎么看怎么诡异。
无论是以父亲身份还是以皇帝身份,他都得知道事情始末。
大皇子呢?本该死了的四皇子出现在江南,疑似与太子一直有联系,疯疯癫癫的找太子拼命,又莫名其妙的改主意离开,太子对他仁慈过火,凭什么?
他必须弄清里面的缘由。
齐帝与皇子殊途同归,查到最后都会查到分身。
与祁元祚的意愿相悖,因此不相为谋也。
大皇子亲自送他回了康平宫,见他醺色难掩,压不住心里的情谊,等他沐浴更衣又半醒半醉的服了药才离开。
祁元祚躺在床上,困倦的呼唤88。
88冒出头:“宿主?”
祁元祚神思迷糊了,直白的心里话听得88发慌。
“孤想做之事,只会有一个结果——孤会赢。”
说好听点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难听点儿,死犟不改。
他的让步是暂时的,让他妥协是不可能的。
人可以生不如死的清醒,但不能捏着鼻子将就。
要命的是,他有这个本事做到以上。
直觉告诉88风雨欲来,可88又不知哪来的风雨,它成千上万的数据分析不出一个祁元祚。
但是它坚信着一点。
“是的,您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