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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大乾国运之系在皇城西南角——紫薇殿,正是暂时幽禁陆修元的所在。

手掌用力,信笺瞬间化为灰烬。

他低低笑了声。

果然是阿梨,最擅攻人心。

若钦天监占卜出的是陆修元祸国乱民、败坏朝纲,正因有他在,北境之乱才迟迟不歇,朝廷国力才日渐削弱。

这种言论最符合现在倒陆党的局势,皇上未必不认为是有人故意为之。

朝堂中越是有人急于除掉陆修元,反而越不太可能操之过急。

这种情况下,祖父生死参半。

但占卜出的是陆修元乃护国柱石,大乾万不能少了他。

这话就是直接在触皇上的逆鳞。

皇上不一定希望祖父立马死,但一定不想他活。

所以,祖父死的几率便大于活。

陆悬往后靠去。

眸色幽幽的,静静的,像经过激烈绞杀后,人死绝了的战场,只有残余的狼烟,鲜红的血液,还有轻轻拂过的风知晓,这里曾有多惨烈。

半晌,他伸手抽出旁边矮柜的抽屉,从中取出木匣放到膝上。

她想要,他便成全。

果然,大朝会上,一向态度暧昧不清,极少直接表态的皇上当庭变了脸色。

太子见状,率先出来直指钦天监监正妄测天意,说他妖言惑众!

须知这天下不能少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天圣上。

一个臣子即便再劳苦功高,也不能凌驾于皇上之上,简直是大逆不道,悖逆之言,其罪当诛!

在皇上默许的态度下,钦天监监正被拖下去,拉入大理寺狱待审。

尽管没有当场对陆修元的功过下定论,但皇上拂袖而去,已然能说明,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众人悄眼望向陆悬,神色各异。

这样的目光近来实在太多。

陆修元眼下被架在火山上,陆悬是他孙子,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不管从前陆悬同他主张是否一致,同林家、齐王闹得有多不可开交,都不足以完完全全将他从这场风波中剥离。

众人猜测皇上动陆悬也是迟早的事。

陆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事实上,从风波初始开始,他就再未就陆修元的事说过一句话。

即便皇上问及,也被他一句:臣与陆阁老有亲故,依律不得参与,给回避得彻彻底底。

“陆悬,你也不用过于担心,陆阁老他——”赵琅面色沉重,走过来伸手欲拍陆悬肩膀。

陆悬侧身避开,朝他淡道:“臣并未担心,殿下多虑了。”

跟着转身就走,显然完全没有同他做戏的耐心。

赵琅挑眉,望向自己落空的手,同样不以为意。

毕竟陆悬现在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是,一个被女人左右的男人,便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过是折翅的鹰,飞不了多高。

抬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却又忽地一怔。

往右拐。

他没出宫?

这是要去哪里?

凛冽的风呼啸着刮下一层又一层落叶,吹得官袍猎猎作响,陆悬缓步走出宫道。

阴沉的天色下,两侧红墙蒙上阴霾,显出几分孤寂。

忽然,他脚步一顿,凝目望向宫门口拐出的人。

“陆悬,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赵琅说着双手拍起掌,嬉笑道:“陆阁老怎么说也是你亲祖父,你说卖就卖,当真是大公无私,佩服,佩服!”

宫里的事,前脚陆悬出文德殿,后脚他就得了消息。

听到得刹那,着实惊了一把。

姜梨的主意虽趁手,但要说立马按死陆修元,皇上还是有所顾忌。

毕竟北境的杖在打,还有陆修元底下那些人,不挖出来总是后患。

可陆悬竟直接送人头过来,这不亚于扯着陆修元的脖子,叫皇上砍。

这种罔顾人伦、大不孝的事,他竟然真的就做了。

当真是为了姜梨,入了魔不成?

“比起佩服,殿下更该谢我吧。”陆悬走近,扯唇一笑。

赵琅背过手,脊背隐隐抽直。

不知为何,虽然陆悬比他高些,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他却总有种对方俯视他的感觉,就像……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对!就是这种。

从前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直到这半年,这种感觉越来越浓,让他极不舒服。

他短促地笑了下,“不过陆兄这么做,就不怕日后在朝中无法立足?不怕他们说你贪生怕死,卖……祖父求生?”

后面这句合着明显的嘲弄。

的确,陆悬这么做,虽是忠君之事,可于旁人眼里,无异于为了权势、为了身家性命卖祖求荣。

这样的人,谁敢同他真心结交,不怕日后也被卖了?

所以说,他的名声是彻彻底底毁了。

“如果这样,那还请殿下到时候替我美言几句。”这种程度的挑衅,陆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随意应了句,抬步继续。

赵琅看他从容不迫的背影,交握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

不屑一顾?

到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对自己不屑?

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几日!”

回到陆家,姜梨还未起身。

陆悬沐浴换衣后,坐到床榻边,手指摩挲她的睡颜,声音轻柔,“小坏蛋,如你所愿了。”

看了片刻,终是觉得不够,解开衣衫躺倒,把人揽进怀里抱着。

姜梨只是蹙眉动了动,仍未转醒。

陆悬爱怜地亲了亲她额角,“哥哥太过分了。”

默了片刻,又道:“可是怎么办,还是觉得不够,永远都不会觉得够怎么办。”

“想永远和阿梨在一起,像这样永远抱在一起。”

“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留住你?”

“我快要失去阿梨了,对吗?”

像无数荆棘自身体里穿过,刮开他的血肉和五脏六腑,痛得他忍不住蜷缩。

他把人抱得更紧,密不可分。

姜梨终于难受地嘤咛,眼皮动了动,要醒的样子。

陆悬却直接吻上她的唇,翻身覆到她身上。

“好想就这么死掉,和阿梨死在一起……”

……

姜梨睁开眼,视线向下,看男人埋首在她锁骨处,有冰凉的湿意滴到皮肤上,像一滴热油溅入皮肉,烫得她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下。

只这一息,她已经偏过头。

*

对于陆修元的处置来得迅速又悄无声息。

之所以说是悄无声息,是因为皇上直接赐下圣旨,未经过垂拱殿内朝臣们商议,也不允许朝中官员公开议论。

不过,皇上到底还是顾念旧情,并没有将这位陪伴自己几十年的老臣直接斩首。

而是选择削爵罢官,抄没家产,流放苦寒之地,终身不得返回。

其中,陆悬因无实质证据表明和陆修元同流合污,加上有功劳,虽为陆家子孙,功过相抵,也就不问其罪。

总而言之,陆家自此从京都消失。

今岁的雪来得格外的早,盘山长道被崩塌的雪封住,望不见前面的路。

“他娘的!再过两个月就到年关,咱们押解这群人过去,再回来定赶不上吃团圆饭!”

“那能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上头没人呢,要有人,这种苦差事能轮得到咱们?”

“谁说不是呢……”

“不过瞧瞧,咱们到底还有件御寒的棉衣,再看这些人……欸……”

“你还可怜上了?若不是姓陆的,咱们老百姓能过这么苦?!”

“他们享乐的时候,可没顾及你家老小能不能喝上稀汤……”

“就是!皇上还留他们的命,要我说就该五马分尸!”

……

几个押解的官差围着火堆烤火。

旁边靠近树林的地方,一溜几十个人衣衫褴褛,手脚被锁链缚着连在一起,拴马一样拴在树上,赫然是昔日权倾朝野、显赫大乾的陆家。

陆修元在最前面,本来年纪就大了,身形佝偻,加之现在饥寒交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极为窘迫的样子。

他身后,陆家女眷和公子小姐们,个个低着头,面孔苍白,浑身抖如筛摆,肉眼可见地狼狈。

“……娘,我饿,我还冷。”不知是哪房的小孩低声啜泣。

很快,这啜泣声连成一小片,似乎是怕官差打骂,也不敢发出具体的声响,声音闷在各自手里,像蚊虫在哀嚎。

怎料,官差还是发现动静,有人抽出腰上鞭子走上前,不问缘由地便抽,“老子伺候你们上路都没哭,你们这些蛀虫哭什么!”

一时间,躲得躲,尖叫的尖叫,林子里乱作一团。

陆修元一直垂着头,对这些完全视而不见。

无可奈何的事,何必再去送死。

即便他现在生不如死,可说不准有一日皇上大赦天下,他就又活过来了。

又或者,哪日皇上想起他,他还有机会回到京都。

“怎么了这是?吵吵嚷嚷地,麻雀儿都飞走了。”

一道娇柔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瞬间定住,转头看去。

就见高头大马上,男子玄服金冠拥着身披红狐披风的少女正望过来。

姜梨倾身往前探了探,发现什么似的弯唇,“呀,瞧你们个个面上都刺了字,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原是陆家贵人啊……”

说完娇笑出声。

流放的人为防身份替换,也为了惩戒,都要施以黥刑。

陆家人自然免不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一个人的额角都有一个“流”字。

听得姜梨的话,每个人的表情都难堪至极。

只有三夫人站起身激动大喊,“陆悬!”

“你还喊他干什么?!若不是他,我们陆家会成这样?!我们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六夫人用力推她。

四夫人附和,同样怒目厉叱,“他就个白眼狼!是祸害!是陆家的罪人!”

三夫人趔趄倒地,后面几个人连带着摔倒,霎时哀嚎声阵阵。

“娘,您怎么样?”陆砚爬起来,忙去扶三夫人,见她无事,这才恶狠狠地瞪向陆悬,“你还有脸过来?!你做的好事,把娘害成这样,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过来?!”

所有人都目光怨恨地看着陆悬,好像没有他,他们就能高枕无忧,就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似的。

压根忘了陆家败落的根源是陆修元,是他这几十年玩弄权术,一点一滴累积下的祸患。

陆悬沉目望着三夫人,对陆砚的话并不以为意。

三夫人眼里裹泪,冲他摇头。

想说她不怪他的,想说她后悔了。

后悔当初那般懦弱,没有给他足够多的爱和理解,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那么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他喜欢上一个人后,拼命地想抓住,无条件地纵容,以至于人都疯魔了。

姜梨侧头看了眼陆悬。

陆悬收回视线,转向几个官差,令他们退到一旁。

旋即一夹马腹,马儿慢踱到陆修元面前。

“陆老太爷不愧是阁老,眼下这种情况都能沉坐如钟。”姜梨玩着手上马鞭,声音软软,“小女子好奇,到底怎样的情形才能让你变色?”

陆修元总算抬头,枯槁眼皮底下仍是一双静潭似的眼睛,“我倒是小看你这个女娃娃了。当初,我该让你跟你爹娘一起死才是。”

陆悬眸色瞬变,眉心戾气一闪而过。

“还有你,你比大郎心狠,当初我看上你这点,到如今,也死在你这点上。”陆修元声音粗哑,目中透着幽光。

这是在说当初他知道陆悬杀死陆家大郎,只不过看在他有潜力谋权的份上,才没有戳穿。

陆悬同他对视,彼此眸光皆冷漠,完全不似亲祖孙该有的。

“陆修元,专权害民,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你是不是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姜梨并未被激怒,水色眸子扫过去。

陆修元低低笑了声,似苍老乌鸦划过雪地。

他手掌摊开,锁链被带动,发出清脆声响,“我何错之有?”

“不专权何以雷厉风行地施行朝政?不结党何以左右逢迎,在朝堂上被人拥护?至于贪污,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知道,不贪太难,贪,才是人之常情。”

他伸指指向陆悬,“就连三郎,他敢说他没贪过一两银子吗?”

“收受贿赂是贪,以权谋私也是贪,他手底下见不得的光的东西未此比我少。”

又看回姜梨,“至于害人,小丫头,这天下是弱肉强食的天下,强者分食弱者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