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孙权陨落后,诸葛恪快刀斩乱麻,诛杀与自己不合的托孤大臣孙弘。
及幼主孙亮继位之后,拜诸葛恪为太傅,总揽朝政,恪广施德政,取消监视官民情事的制度,罢免耳目之官,免除百姓拖欠积压的赋税,取消关税,中外翕然,人怀欢欣。
恪每出入,建业百姓引颈相望,一睹其风采。
魏国有伐吴之意,尚在筹谋之时,诸葛恪亦有北伐淮南之志。
先一步征集江北人力,重修七宝山与濡须山之间的东兴堤,东西各建一座关城,派留略、全端分守,各带兵千人,牢牢扼守濡须口,以为来年北伐淮南作准备。
东兴堤位于濡须口之上,直通巢湖,巢湖向北可通施水、淝水。
整条水系,是连接长江与淮水的要道。
关闭东兴堤便可提高施水、淝水的水位,吴军大船直接从长江进入淮南,朔流而上,水陆并进,攻打寿春。
魏国若攻陷东兴堤,则水军战船可直接从淮水进入长江,然后顺江而下,直取建业。
东兴堤与濡须口一直控制在东吴手中,对淮南压力很大。
在青龙元年时,时任扬州都督的满宠上书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于计为便。”
乃于合肥之西三十里修建新城,扼守地形,远离水道,迫使吴军进伐淮南,必须弃船登陆,去其水势,犹如断了一臂。
新城、东兴堤遂成为魏吴各自之重镇。
巢湖横亘其间成为缓冲区。
魏国欲伐吴国,必取东兴堤。
吴国欲取淮南,必先拔掉新城。
诸葛恪布置好东兴之后,返回建业,筹集粮草,训练兵士,积极备战。
镇守淮南十余年的诸葛诞,一眼窥出东兴堤之要害,上书洛阳,言诸葛恪重修东兴堤,必有北侵之意,劝朝廷早做准备。
恰逢司马师亦有南下伐吴之心,干柴正遇烈火。
内外廷议皆以为吴主新丧,幼主继位,国内不稳,诸葛恪不知抚恤国内,反有北侵之意,正可迎头痛击。
诸葛恪败,则吴国必生内乱,收降纳叛,大军趁势灭吴。
司马师问计于东南诸将,以明其心意。
荆豫都督、征南大将军王昶,上书打造战船直接渡江,在江南与吴军决战。
青徐都督、征东将军胡遵,上书兵分四路同时进攻江陵、武昌、濡须口、建业。
监豫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毋丘俭,则上书征调重兵在江北大规模屯田,等待合适时机,再一举反扑。
唯有扬州都督、镇东将军诸葛诞上书应该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令王昶进攻江陵,毋丘俭进攻武昌,牵制吴国在长江上游的兵力,吸引下游吴军驰援,然后调集精锐,突袭东兴堤,快刀斩乱麻,不等诸葛恪的援军到达,便能大获全胜。
二征二镇,虽然出兵之策不同,但伐吴之意却是一致的。
司马师不能决断,问于傅嘏。
傅嘏力劝不可轻易南征,言诸葛恪除孙权之苛暴,减吴国之虐政,免百姓之困苦,吴人附之,兼诸葛恪英才卓越、超逾伦匹,未可轻图,不如约束士卒,以逸待劳,吴军久攻不下,锐气自消,然后用兵于江淮,趁势而下吴地。
其言颇为中肯。
奈何此时的司马师与此时的诸葛恪一样,都是新近掌权,急需军功以增威信。
司马师不纳傅嘏之计,亦不取王昶、胡遵、毋丘俭、诸葛诞之谋。
分三路伐吴。
东路以安东将军司马昭为帅,统领胡遵、诸葛诞攻东兴。
中路以毋丘俭率部曲与豫州之众进攻武昌。
西路以王昶领荆州之众进攻南郡。
实则是改用了诸葛诞之策,分散兵力,行三路齐进之策,并未将东兴列为重点。
一封洛阳的密信飘荡过淮水,进入寿春,来到诸葛诞手中。
看毕之后,诸葛诞将上好的左伯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
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诸葛三子,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
时人以诸葛武侯比之于龙,以诸葛瑾比之于虎,而诸葛诞比之于狗。
然此狗非彼狗,乃功狗之意。
早年诸葛诞与夏侯玄、司马师、邓飏、何晏并有名士之称,谓之八达。
黄初五年,诸葛诞与杜畿于陶河试船,遭风覆没,二人俱沉于水,虎贲驾小舟相救,诸葛诞高呼:先救杜侯。
因此而传名,得曹丕重用。
后明帝掀起浮华桉,打压士族门阀二代,夏侯玄、司马师、诸葛诞俱遭贬谪,直到正始年间,受曹爽提拔才得以复职,出任扬州刺史。
司马懿为拉拢诸葛诞背刺王凌,加封其为镇东将军、扬州都督、封山阳亭侯。
“司马师不知兵,此战必败!”部将蒋班怒道。
“司马师涉浮华桉,被先帝打压,一直未入仕,跟在司马懿身边,东征西讨,共谋高平陵之变,在故大将军眼皮之下养三千死士,人皆不知,你说他不知兵”诸葛诞略有不悦。
“嗯,属下失言、失言。”蒋班拱手道。
诸葛诞也没在意,目光转向另一人。
“司马师无破吴之意,倒是有削弱江淮、荆豫之心!”谋士焦彝沉眉道。
焦彝、蒋班一为谋主、一为爪牙,跟随诸葛诞多年,忠心耿耿。
三路齐进,则意味着三路都平平庸庸,没有重点。
诸葛诞纵横多年,岂是泛泛之辈从其上书献计便可见其韬略,自然也知道司马师伐吴的另一层深意。
若是侥幸破吴,则其威望大涨,若是战败,则王昶、毋丘俭、诸葛诞实力俱损。
届时,司马师手握洛阳禁军,虎视天下,拔剑四顾,莫敢谁何。
“司马师之意,六分在破吴,四分在削权。”诸葛诞抚了抚长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则,谁削谁的权,尚未可知也。”
焦彝知诸葛诞心意,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若指挥不当,则司马昭、胡遵难逃其咎。”
“为行此险计,司马师连司马昭、胡遵也赔进来,这份狠绝古来罕有。”诸葛诞叹了一声,“司马太傅有子如斯,可以瞑目矣。”
提起司马懿,诸葛诞的语气还是敬畏的。
嘉平四年,淮南之上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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