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将军杨峥,为我大魏镇守西垂,破冶无戴、迷当、沮渠等部十数万之众,保雍凉平安,功莫大焉,现征召入朝,升为中领军、统领洛中禁军,封姑臧侯,加光禄大夫……”使者抑扬顿挫的念着。
杨峥听到一个“征召入朝”,便自动忽略了后面几句。
也不知道司马昭怎么想的,这招都用烂了,居然还来!
这不仅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人格!
自己连司马懿、司马师的棺材板都掀了,真去了洛阳,还能落个全尸?
“杨将军、杨将军?”在使者的提醒下,杨峥才清醒过来。
“臣谢陛下!”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此为陛下亲自书写的诏令,以表对将军的青睐。”使者双手递过诏令。
杨峥一愣,“阁下是说,陛下召我入朝?”
只怕自己前脚入朝,后脚曹髦的皇帝就当到头了。
“既是皇帝征召,请将军发十万大军,一同入洛!”身边护卫的刘珩简单直接道。
众目睽睽之下,也就他敢这么理直气壮。
这厮自恃有军功在身,最近骄横的不得了。
“放肆!你这是要入洛阳,还是打洛阳?”杨峥叱骂道。
刘珩偏着脑袋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司马昭要杀将军,借皇帝诏令!”
“你哪里看出司马昭要杀本将?”杨峥继续骂道。
“这还要看?凉州三岁小童也知道。”刘珩话越说越不像样。
旁边的杜预本来还要劝的,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默不作声。
使者咳嗽了两声。
但还是被刘珩直接无视,脖颈又胀红起来,“将军今日即便杀了我,我也要说,司马满门都是贼、都是蛇蝎!”
“没有王法了!我现在就杀了你!”杨峥无比缓慢的拔出腰间宝剑。
身边蒙虓、林森等人赶紧抱住杨峥,“将军息怒、息怒啊,刘校尉今日多喝了几杯,酒后之言一时湖涂,绝非本意。”
“我没喝酒,也没湖涂,要我说,现在就砍了这贼使者的脑袋祭旗,尽起凉州之众,司马昭不是让将军入朝吗?正好,我们一起杀进洛阳,灭了司马氏三族,再……”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杨峥飞踢一脚,踹在胸口上,后退两步,剩下的话也咽回肚子里。
“把他给我拖下去!”
“唯!”
“我、我不走,我就要说!”刘珩仿佛被激怒了的蛮牛。
寻常士卒自然拖不走他,但蒙虓、林森二人都是勇力之士,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提走了。
使者自始至终目光从容的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身边的宦官、护卫全都脸色发白,小腿还在打颤。
刘珩本就长得凶恶丑陋,发起怒来,气势尤为骇人。
杨峥心中暗暗称奇,脸上却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本将御下不严,冲撞尊使,还望恕罪。”
使者拱手道:“哪里、哪里,忠心护主之士,在下为将军贺。”
这人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还能化解场面上的尴尬,杨峥心中暗暗称奇,“敢问尊使高姓。”
“冀州王经,见过杨将军。”
王经?
杨峥怔怔的看着他。
这不是玩背水一战给姜维刷了战绩之人吗?
历史上的王经是皇帝曹髦的近臣,所以才会空降为雍州刺史。
杨峥心中一动,或许能从他嘴中打听到什么内幕消息,“久仰、久仰!请入内一叙。”
王经拱手,“将军请。”
刚走两步,他身后的侍卫、宦官也跟着动了。
杨峥一挥手,亲兵将他们拦住。
内堂之中,王经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杨峥,忽然撕开衣袍角线,从中又抽出一封缣帛,依稀看见上面斑驳的血字,“杨峥接诏!”
这是闹的哪样?
但看王经神色,杨峥只能与杜预单膝下拜。
“向闻卿乃吾家故旧也,今帝室蒙难,社稷将倾,愿卿以此血诏昭告天下,聚海内义士,干戈随风靡,武骑齐雁行,同讨逆臣!今封卿为骠骑将军、姑臧侯,假节钺都督天下诸军事,若能克成大事,匡扶大魏,朕不吝裂土之封!”
王经颤抖的声音读完诏令。
堂中变得极为安静起来。
“朕不吝裂土之封!”
这句话从一个皇帝嘴中说出,是何等的无奈?
能发出这份血诏,说明皇帝已经置生死于度外,要与司马氏同归于尽。
因为这份血诏昭告天下时,就意味着皇帝不会山中。
其实杨峥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在关中被人称为再世董卓、马超。
皇帝还愿意求助自己,可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假节钺都督天下诸军事,这份血诏比当年献帝的衣带诏还有分量,还加盖了传国玉玺,至此,杨峥最缺的大义名分也到手了。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诛灭司马氏,匡扶大魏!”在那一瞬间,杨峥心中只有对皇帝的感激之情。
可惜这个皇帝来迟了,若是早生二十年,或许曹魏不至于沦落至此。
这一切或许就是天意吧。
“君侯万不可辜负陛下!”王经泪流满面。
“只要陛下一日为大魏之主,我杨峥便一日为大魏之臣,此生定灭司马氏!”杨峥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混个裂土封王也不错。
现在的杨峥野心其实也只到这一步。
没办法,凉州底子太薄,中原实力太雄厚。
几年之后,天下大势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陛下在洛阳静候佳音!”王经听后颇为动容,拱手一礼,擦干脸上泪水,“陛下孤身一人在洛阳,在下就不多留了,他日洛阳再与君侯把酒言欢!”
《剑来》
“好!”杨峥爽快的答应了。
王经打仗不行,没想到却是个忠义之士。
内堂之中,只有杜预与杨峥两人。
“君侯欲何为?”杜预长叹一声。
杨峥卷起血诏,“现在不是昭告天下的时候,此诏一出,皇帝处境更加艰难。”
这东西现在拿出来,也没什么用。
天下四镇,领兵之人全是司马家的狗腿子。
一封血诏就想让他们倒戈吗?
这无异于白日做梦。
几千年来,士族门阀就没这么血性过。
而司马昭与士族的结盟更为稳固。
杜预一脸欣慰,异常郑重的对杨峥拱手,“君侯高义。”
其实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一直都在吃曹氏的政治红利。
饮水当思源。
司马家是权力的野兽,自己岂能跟它们一样?
现在还不是掏出这份血诏的时候。
“不过,皇帝的册封还是不错的,即日起,宣告天下,某自封为骠骑将军、假节钺、都督天下诸军事!”杨峥笑道。
一个征西将军,在司马昭面前,还是太单薄了。
没假节钺、都督天下诸军事,跟司马昭对骂都有些底气不足。
不管外人信不信,对内却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激励。
还能暗中帮皇帝一把,你封我中领军我不要,我自封为骠骑将军,跟皇帝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