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带着三千亲军赶到前线,看到中军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刺猬。
看似强横,实则外强中干。
这似乎并不是陈泰的手笔。
陈泰排兵布阵跟他的人一样堂堂正正。
而眼下这支大军明显要凌乱一些,最奇怪的是那支骑兵,在阵列之间肆无忌惮,士卒们为了躲避他们,阵型略显松弛。
敌人的劣势不止于此。
杨峥看出敌人很多士卒连站立都不有些不稳。
阵中不断有人倒下。
而他身边的人不闻不问。
这说明敌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是在强撑。
就在杨峥观察敌阵的时候,坏消息接连传来。
临晋城司马亮派部将刘旗、骑督敬琰领八千步骑前来救援。
河东匈奴左部帅刘豹也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前来支援。
最可气的是河东太守王卓纠合三千王家部曲响应。
早知如此,杨峥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给砍了。
这也说明关东士族不可能真正的投附自己。
凉州的制度天生与中原对立。
中原士族不会允许羌胡为将为官,也不会给底层上升的通道,他们要的是垄断……
再者,光武帝以关东豪强取天下,把关西士人挤出权力核心圈子,关东对关西歧视,早已不是一两天。
曾经就有朝中大员建议放弃凉州,让给羌胡……
其三,凉州耕牧二元制,天生就被他们厌恶。
士族都是很高傲的,羌胡这些贱奴在他们眼中压根就不是人。
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中,杨峥已经成了率兽食人的恶贼,比当年王莽、董卓、马超还要罪大恶极。
“末将无能!”
蒙虓、文鸯、刘珩、庞青、庞会拜在杨峥面前。
姜伐野和彭护在后面打扫战场,押送俘虏回安定。
“陈泰、陈骞成名数十载,名震天下,你们击溃后军,已经难能可贵。”杨峥勉励道。
“不能就这么让司马小儿跑了!”刘珩拖着受伤的身体道。
不过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煮熟的鸭子当然不能让它飞了。
“诸军汇集!”杨峥望着头顶的太阳,虽然没带来多少暖意,却令人愉悦。
近四万大军汇集,连续多日的追杀,将士早已疲惫,战马损耗也异常严重,冻死的不计其数。
将士伤亡也不小。
在见到杨峥之后,将士们脸上神色为之一振。
杨峥带着几名亲兵从大军中威严的走过,目光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扫过。
汉人的脸、羌人的脸、胡人的脸、匈奴人的脸、鲜卑人的脸,全都大同小异。
这些来自各地各族的年轻勇者,聚集在同一面大旗之下。
只要司马昭与任何一地的援军接触,这八万人就留不下了。
杨峥本想先击破司马亮、刘豹的援军,但将士早已不堪跋涉。
雪地里长途跋涉,可能没接触到敌军,反倒是自己先累到了。
所以只能先击溃这八万大军。
自己累,敌人更累。
战争到了这一步,就要看真本事了。
计策只能最大程度的削弱敌军,而不能完全消灭。
“我听说我的儿郎被风雪挡住了?”杨峥开口道。
士卒们还没听出什么意思,迷惘的看着杨峥。
“你们说说,风雪能挡住你们吗?”杨峥换了一种尽量直白的说法。
“不能!”士卒们举起武器。
“当然不能,我的儿郎还要打进关东、打进洛阳、打进中原,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尝一尝咱们西北冰寒刺骨的风雪!”这一刻,杨峥已不必掩饰自己的野心。
雄主就要有雄主的气魄!
“战!”士气瞬间就被调动起来。
敌军听到吼声,也意识到大战降临,不再退走,而是列阵于雪原之上。
杨峥拔剑南指,“我凉州将士自从崛起,未曾一败,今日也是一样!刘珩率八千甲士卒为前锋,庞青引五千步卒扫雪,文鸯引八百重骑在中,蒙虓引一万骑兵在后,一旦雪道打开,给我冲击敌阵,直取司马昭旗号!”
“遵令!”四将慨然领命。
雪又不是铁,容易对付。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杨峥看了一眼身边的庞会,本来想让他跟文鸯一起冲锋,但这厮实在有些让人失望,一直出工不出力,不是跟在文鸯身后捡漏,就是在外围游弋。
万一激战正酣,这厮掉头就跑,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留在身边保险。
若不是看中他的名声,以及示范效应,杨峥真想让他滚蛋。
呜——
号角声在雪地里响起。
苍凉而雄浑。
“此战必胜!”杨峥吼了一声,挥剑斜指,“攻!”
八千重甲形成一个锥形阵,向前缓缓走动。
仿佛一支巨大的箭失,缓缓射向敌人。
刘珩一马当先,最前排的一千人全都跟他一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穿着冷锻甲,有人还在胸前披一件铁甲,人人手中不是狼牙棒,就是大斧、长戟等重兵器。
每人都像披着铁甲凶兽,只有一双凶残的眼睛露在外面。
敌人的羽箭射在上面,叮叮当当乱响。
习惯了凉州军暴风骤雨的骑兵突袭,现在这么一步一步的向前,给了中军巨大压力。
那一根根狰狞的狼牙棒,仿佛凶兽的獠牙。
即便屡经恶战的中军士卒,也忍不住心头发寒。
凉军甲士一步一步靠前,中军一开始还能承受这巨大的压力。
但当这些铁兽忽然大吼一声,向他们冲来的时候,压力勐然达到极限,化为阵阵恐惧。
虽然没有调头就跑,但双手的力气去了三分。
本来这两日就全口吞雪嚼麦撑到现在,体力早已大不如前。
竟然不能洞穿凉军的重甲。
刘珩狂笑一声,提着狼牙棒一跃而起,重重砸下,两名士卒的脑袋如瓜果一般碎裂。
红的白的飞溅到旁边士卒脸上。
士卒惊恐一声,瘫坐在地,怎么都爬不起来。
眼中刘珩的身影被无限放大,仿佛真成了一头巨兽。
巨兽发出心满意足的狂笑声:“凉州第一勐将在此,何人敢来一决生死!”
刘珩或许不是第一勐将,但对普通士卒的杀伤却是最狠的一个。
文鸯一向欺强不凌辱,对于弱小的对手,常常不屑一顾,刘珩却大小通吃,只要站在他面前的敌人,一概砸碎!
身后狼牙棒、大斧、长戟也跟着扫下……
白色的雪地上,鲜血如鲜花般暴烈的绽放。
八千甲士一拥而入。
很多人身上穿的并不是铁甲,而是两层皮甲。
大战拉开序幕,四个中军矛阵前来围杀。
一支长矛或许刺不穿冷锻甲,但几支、十几支、二十几支同时刺来,冷锻甲也吃不消。
刘珩面前,仿佛一片长矛形成的巨浪向他砸下来,无穷无尽。
身边甲士毫无惧色,挺身向前。
然后他们的盔甲和血肉在巨浪中被剥离,露出森森白骨。
“杀敌!”
只要脚能动,向前迈出一步,只要手能动,就向前砸出一斧!
在临死之前也要砍下敌人的头颅!
这便是凉州军的剽悍!
这便是凉州千挑万选的勐士!
受杨峥多年厚恩,所以在阵前报效之。
也正因为他们的义无反顾,为身后的袍泽争取到了时间。
“杀敌!”
长枪灵活的穿插在长矛之中。
长矛刺出慢,收回也慢,而长枪快速突刺,寒芒一闪,便已杀到他们的面前。
刘珩从尸堆中爬起,全身已经被染成红色,血红的童孔里多了几点泪光,那长矛形成的巨浪向他砸下来的时候,有五名亲兵挡在他前面。
泪水瞬间就被擦去,“杀敌!”
战场犹如沸腾一般,不,比沸腾更为勐烈、爆裂!
因为他们的君侯渴望胜利,渴望走向一个新的巅峰!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
士族们鲜廉寡耻,但底层的人们却没有。
他们才是推动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伟岸力量,而士族只是窃取了他们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