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升起。
姑臧的百姓等这一刻太久了。
他们守候了一夜,就是为了一见蜀国君臣。
姑臧城外人山人海,百姓的热情空前高涨。
这一个多月来,西域诸国的王子,漠北的大酋长,都前呼后拥的来到姑臧拜见杨君侯,见了百姓,全都客客气气的,买东西给钱,撞了人道歉,着实让他们自豪了一把。
往前十几年,这帮人会这么客气?
天天抢过来杀过去的。
如今只有凉州打别人的份儿,东西南北,只有报出凉州旗号,没一个敢惹的。
一些从奴隶一步一步走上来成为治民的人,对凉州对杨峥无比拥护。
“你一个待归,居然敢站到某前面,不知礼数!”一个羌人老气横秋道。
“原来是杨老丈,失敬失敬,大人不记小人过。”另一个匈奴待归赶紧让到一边。
两人都用不太娴熟的汉言。
杨老丈从鼻孔哼出一团气,“后生,多把心思用在田里,多种些庄稼,多缴些粮,就是支持君侯的大业。”
他说话底气十足,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老丈何许人也?”
“他都不知道?杨大斧,年轻时也是羌部中的一条好汉,老了就不行了,不过生了个好儿子杨千刀,立了军功,成了骁骑郎,马上就是校尉了!”
“嘶——难怪!”
周围人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来了、来了!”有人大吼一声。
人群齐刷刷的望向东南面。
旌旗、车驾、骑兵滚滚而来。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一辆辆装满财货的牛车,仿佛长龙一般缓缓向姑臧游动。
凉州都快两百年没有如此盛况。
姑臧城中号角声随之响起。
两百多名骑兵策马缓缓走出,青黑色盔甲,鲜红披风,没有刀剑,每人手中一面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过不多时,同样穿着盔甲的凉州之主带着十几名将校策马缓缓迎上。
“君侯!”
百姓如潮水般下拜和拱手。
杨峥骑在马上,不停的冲百姓们拱手。
此举更如火上浇油一般,“君侯!君侯!”
百姓们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这一刻,杨峥已经化为他们眼中的神灵。
正是这个男人带领他们走出蛮荒、蒙昧、野蛮,走向辉煌。
蛮夷也是人,在接触了汉文明之后,被赋予新的精神面貌。
汉文明也因他们被注入了活力。
“臣刘禅拜见君上!”刘禅率领一帮蜀国文臣武将摆在杨峥面前。
黑压压的一片。
杨峥坦然受之,这一刻他代表凉州,代表凉军,代表治下的百姓,必须明上下尊卑。
三跪之后,杨峥才下马,扶起刘禅,“诸位原来劳顿,吾已备下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刘禅眉眼温和,体型富态,让人一见就有亲近之意。
温和中隐隐又带着一丝懦弱。
若不是知道他统治了近四十年的蜀国皇帝,杨峥真会以为他真的就是历史上的着名老实人了。
“多谢君上。”刘禅礼仪周到,从称呼就能听出。
若称呼君侯,则让他的安乐公显得有些突兀。
君上二字则非常恰当。
别人客气,杨峥也客气,他的性格也是如此,敬人一尺,还人一丈。
“你我今后即为一家,安乐公无需多礼,诸位也无需见外。”杨峥豪爽道。
这句话瞬间让周围的气氛和睦起来。
很多人脸上的戒备、担忧,都渐渐消退了。
眼神中带着喜色。
“安乐公,请!”杨峥大大方方。
刘禅的眼神也变得更温和。
这绝非一场简单的受降。
刘禅在蜀国还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和势力。
别的不说,霍弋、罗宪、阎宇都是听他的。
还有蜀中各地的官吏,也都在看凉州怎么对待刘禅。
杨峥对刘禅绝对不错,安乐县本在渔阳郡。
杨峥特意在北地郡、贺兰山下划了大块土地,设为安乐县,安置刘禅宗族和蜀国的遗老遗少,县内,可兴建大汉宗庙,一切规制跟在成都一般无二,除了不能带兵,什么都有,每年还有两百万钱肆意挥霍。
安乐县的赋税全都归他们。
北地郡土地肥沃,经营得当,也是一块富庶之地。
当然,现阶段刘禅和世子刘璿必须留在姑臧,每年启耕时,允许回安乐祭祀。
百姓们也非常配合的冲刘禅拱手:“恭迎安乐公!”
刘禅亦还礼。
杨峥与刘禅一同上了马车,百姓的热情也达到顶峰,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城内也是张灯结彩。
姑臧不如成都富庶,但拿出了最大热情。
百姓拥道相迎,极为好客。
宴会在将军府举行。
一向抠抠搜搜的苏泓这次难得大方了一把。
一切都是最高规格。
红毯铺路,翠屏作障。
蒲陶酒、宝石翡翠、来自西域香料,各种天南地北的东西都弄上来,连侍女都是精挑细选的汉女,生怕羌胡女子冲撞了蜀中君臣。
还花大力气请来了成都的乐工和舞姬。
就算接见西域王子,也没有这么隆重过。
刘禅喝了一口蒲陶酒,大为赞赏,“凉州在君上治下,果然如人间乐土。”
“安乐公若喜欢,不妨多饮几杯。”杨峥与一干凉州将吏频频劝酒。
刘禅来者不拒,不多时,便已微醺。
此时魏国歌舞正酣,堂中舞姬细腰盈盈,长袖舞动,风情万种,刘禅不觉沉醉其中。
魏舞一曲完毕,再献蜀舞蜀乐。
刘禅依旧沉迷,眉开眼笑,杨峥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看来他对歌舞的喜爱也是真的。
但蜀国官吏们触景生情,泪流满面。
杨峥心中一动,想起历史上的着名典故起来,盯着刘禅道:“安乐公,此间乐否?”
刘禅眼角余光在极短的时间里瞟了一眼左右,又看了一眼杨峥,脸上笑容不变,低眉道:“此间乐,不思蜀也!”
其他的眼神并不像他的长相一样老实,颇为灵动。
堂中其他凉州将吏纷纷大笑。
蜀国官吏们却脸色极为难看。
此时此地此刻,杨峥才真的佩服起刘禅来。
几个蜀国官吏借口如厕,刘禅也一同前往。
过不多时,先后回来。
“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回来后,刘禅口风变了,但面相却更老实了,仿佛一个正在撒谎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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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演技飙到这个程度,并且让场面不尴尬的,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杨峥看了一眼他左右,“似是郄正所语邪?”
刘禅一脸惊讶,脱口而出:“诚如君上所言。”
蜀国官吏目瞪口呆。
刘禅其实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别再痴心妄想了。
杨峥不相信一个统治蜀国近四十年的皇帝会这么傻白甜,但乐于陪他演下去,“公真安乐之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