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坚决不赞同北伐,但问题是丁奉身体每况愈下。
尤其是上次被气病,带病驰援荆州,风尘仆仆的赶回,还未喘口气,孙皓的幺蛾子又来了。
大军北伐你不同意,小兵力袭扰晋国总可以了吧?
宝鼎二年正月,孙皓下令夏口督孙慎征讨江夏、汝南,烧略居民,武昌督滕牧伐弋阳,为羊攻,陆抗反攻襄阳,再令丁奉引一万精锐清剿合肥周边晋军势力。
丁奉只能带兵出征。
不过这招的确有用,孙慎长驱直入,掠江夏、汝南千余户南返,一度让羊祜再次被洛阳君臣申斥。
滕牧声势浩大,吸引淮西不少晋军。
陆抗攻破当阳,见好就收,按兵不动,算是满足了孙皓的心意。
但丁奉却流年不利,行军至涡口,被野猪群突入营中,横冲直撞(《晋书·五行志下》)。
晋淮北都督司马骏与扬州都督王乂见有机可乘,两面夹击而来。
丁奉只能无功而返。
孙皓大怒,斩其部将与向导。
这相当于皇帝在公开宣示对大司马的不满,一时朝野哗然。
钟府内。
钟会摇头道:“孙皓若是能听他人言,便不是孙皓了。”
“那父亲何必苦劝?”钟毅的目光落到钟会额头上的未痊愈的伤口。
钟会洋洋得意道:“当然是做给江东士族看。”
效果也非常明显,江东士族与钟会越发亲近起来。
各族皆有子弟向钟会求学。
朝野上声望大涨,皆以为其忠心耿耿。
“大司马这些年略有些恃功而骄、不知进退,安能见容于虐主乎?其家必有大祸也!”
处在大司马高位,本来就是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诟病。
加上他本性刚直,落在别人眼中就是骄横了。
丁奉不是士族出身,一向也被江东士族轻视。
前两年,丁奉之弟左将军丁封病逝,丁奉越发势单力薄。
孙皓身边进谗的人也不少。
“父亲妙算。”钟毅佩服道。
“东吴之柱石,一为丁奉,二为陆抗,如今丁奉被猜忌,江东将折一臂,吾之计策可以施行了。”
其实局势有些脱离钟会的掌控,原本以为孙皓会让他领兵出征,钟会借此重掌兵权,并获得吴国的支持,与司马炎对峙个一年半载,钟会兵权有了,实力壮大了,功勋也有了,一如当年的司马懿督镇雍凉。
但孙皓不走寻常路,偏要自己上阵。
不过这样也好,孙皓北上,钟会有更多发挥空间。
所谓计谋,大多顺势而行,不可能按部就班。
“父亲欲何为?”
“司马炎继位之后,大力启用山东、河北士族,颍川士族已大不如前,为父当助他们一臂之力!”
丁奉无功而返,自觉惭愧,加上身体一直不适,卧病在床。
此刻朝堂上,再也没人阻止孙皓北伐。
陆抗接连上了两道奏表,劝孙皓息兵养民,坐观东西大战,数年之后两国疲敝,然后趁隙而进,必能有所斩获。
但孙皓就像中了邪一样,一意孤行。
宝鼎二年四月,在江东诸臣的一片反对声中,孙皓起大军十三万北伐,率丁固、诸葛靓、虞汜、薛珝等在牛渚聚兵。
为了显示决心,孙皓还把自己生母、妃妾都带上。
钟会冒死追至牛渚苦劝,“陛下即便要北伐,何须亲临前阵?臣不才,愿代为出征,陛下可在后激励三军士气。”
这两个月劝谏之人实在太多,从丁奉到陆抗,从孟仁到陆凯,孙皓早就烦透了,“卿勿多言,且看朕拿下寿春,横扫中原!”
孙皓信心满满。
陆抗三万大军能击破十几万晋军,他觉得他也能。
当年还是南阳王时,他就被江东士族吹嘘有长沙桓王孙策之风,说者无心,听的人却当了真。
诸军云集,直奔东关。
钟会又追到东关苦劝,跪在辕门前一夜,弄得孙皓不胜其烦,最终下诏让他回建业辅左年幼的太子孙瑾。
江东群臣大为称赞。
就在东吴发兵的同时,洛阳早已准备多时。
司马炎不顾瘟疫还未褪去,聚中军十五万,准备南下迎战孙皓。
吴军虽有西陵之胜,但陆抗是陆抗,孙皓是孙皓,司马炎对孙皓还是稳操胜券的。
这几年在孙皓的胡作非为之下,东吴不断有将领投降,也将东吴的虚实暴露出来。
吴国早有覆灭之象。
将领叛乱,百姓逃散,山贼频起,种种乱象,不一而足。
这种情况下,孙皓还在穷兵黩武。
“臣有一计,可生擒孙皓!”荀勖先石包一步道。
“何计?”司马炎好奇问道。
荀勖手指这地图上庐江郡的位置。
地图上有两个庐江郡,一为魏属,一为吴属。
魏国庐江郡在大别山东北,郡治六安。
吴国在大别山东南,郡治皖县。
六安之策便是合肥新城。
“趁孙皓攻寿春之际,大军齐出勐攻新城,断其归路?”石包老眼没有丝毫昏花,反而亮闪闪的。
合肥旧城南面依江靠湖,吴军可依仗水军之利,粮草运输也极为方便。
满宠将新城建在离淝水不远不近的地方,恰好让吴军不能施展水军之利,但又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合肥守军能随时掐断淝水。
所以新城能发挥晋军陆战之利。
地缘上,合肥新城处在淮南、庐江、安丰等郡的半包围中,孙皓若想攻打寿春,必然会以合肥作后盾。
荀勖道:“孙皓屡次进犯晋土,此贼不除,天下难安。”
贾充盯着荀勖,三角眼不断闪烁,似乎看到了别的东西,颍川士族与钟会暗中有联系,不是什么秘闻,士族门阀一向盘根错节、四处生根,“新城坚固,孙皓岂能不重兵防守?臣建议还是效彷先帝破诸葛诞,先固守,弱其声势,待其力竭,诸路并进,何须冒此风险?当年诸葛恪二十万大军尚不能攻克星辰,若我军迁延日久,只恐寿春有变。”
司马炎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石包。
军事上,石包最有发言权,“那就要看陛下是想退敌,还是灭吴!”
司马炎兴趣大起,“此话怎讲?”
“陛下若想退敌,只需诸路驰援,大造声势,孙皓久攻不克,自会退军,但此策太缓,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孙皓此次退,下次必会复返。”石包拱手道。
司马炎最头痛正在于此。
西陵大战给了孙皓勇气和信心,一门心思盯着司马家打,让司马炎不胜其烦。
“合肥本为国家重镇,南面屏障,一旦东吴修复合肥旧城,则淮南不复国家所有,孙皓轻而无备,有西陵大胜在前,必小觑我军,陛下正可拥十五万大军直扑合肥,断其退路,然后南北夹击,则吴军可破,孙皓可擒也!”石包等于是赞同了荀勖的主张。
贾充从中嗅到了一丝异常,什么时候,石包与颍川士族搭上线了?
难道只是巧合?
未及多想,司马炎已抚掌而笑,“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