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的目光一直聚集在黄河之北。
至于河北与南阳的偏师,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其一,这些地方本就士族林立,士族手上掌握相当数量的私兵和部曲,有一定的防守能力。
其二,可以借秦军之手,削弱士族豪强一波。
其三,士族豪强被秦军所创,以后必定会更加坚决的支持自己。
一切早就在司马炎的算计当中。
只要能擒杀杨峥,秦国就崩溃了,两支偏师也无伤大雅。
难道还能攻陷许昌和洛阳不成?
司马炎早已派人命令河北、荆豫诸太守,不可轻动,坚守不出,秦军自退。
“杨贼已入陛下瓮中,只需安邑消耗秦军锐气,我大军便可十面围攻!”司马颙得意道。
仿佛这个计策出自他手中一样。
司马炎心情也不错,一切都在朝预料的方向发展。
秦军进入河东盆地,想要再退出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想到能击败秦军,一雪冯飒大战的耻辱,司马炎就心潮澎湃。
只有贾充望着地图陷入沉思之中,有些心绪不宁。
秦军兵力配置有些不合常理。
攻打安邑的有十万大军,但镇守蒲坂、临晋一线的也有八万左右。
这说明杨峥也在防备晋军十面包围。
“禀陛下,车骑将军请求出兵关中!”陈骞的侄子陈粲前来禀报。
此时司马炎也面临一个抉择,陈骞麾下皆是精兵,若能北上河东,胜算更大。
但出兵袭扰关中看起来也不错。
关中兵力正空虚之时,以陈骞的本事,必能有所斩获。
不过河北的两万幽州突骑赶来,让司马炎麾下兵力大增,上党太守刘弘按照贾充的建议,又征发冀州军三万,麾下兵力达到五万。
陈骞的兵马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司马炎还是将目光投向贾充,贾充毫无疑问成了他的谋主。
“车骑将军出兵关中,正可一窥秦军虚实!”贾充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毕竟时间是站在晋军这边。
而现在秦军士气正高昂。
不过正在此时,石鉴站出来道:“兵贵神速,杨贼既然身陷险地,当诸军合围,速战速决,何必迁延日久?倘若杨贼觉察不妙,抽身回返临晋,则再无此千载难逢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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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丢了太原之后,司马昭废其为庶人。
但石鉴名气太大,司马炎篡魏后,不得不启用这些名士来为自己站台。
另外,石鉴回归朝堂,正好在洛阳朝堂上树了一个靶子,让士族出身的官员们群起而攻之,以寒门名士平衡各大士族。
“兵者,诡道也!杨峥用兵近二十载,未尝一败,身侧有卫瓘为谋主,文鸯、蒙虓为爪牙,莫非石司隶有万全之胜算?”贾充冷笑道。
作为名士的石鉴,自然看不上弑君的贾充,加上贾充这张脸天生长的比较刻薄,所以也非常招仇恨。
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朝中一大群人鄙夷贾充。
若不是贾充一个女儿嫁给司马攸,一个女儿许配给司马衷,恐怕早就被人赶下台了。
此刻的石鉴也盯上贾充,“哼,杨贼乃莽夫也,岂有万金之重,而亲临前阵者?项羽、孙坚皆以此而败,只要杨贼在安邑城下,陛下就应该集中全部兵力围杀之!秦贼若去其首,则必四分五裂!”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让贾充一时之间居然难以反驳。
但忽然之间,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杨峥不在安邑城下,又当如何?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全身都是一震,隐隐感觉自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眼下形势,庞会是诱饵,而这十万大军很可能也是诱饵!
吸引晋军主力北上,然后杨峥奇兵突出,一举奠定胜局!
回顾杨峥以往的用兵,绝非只有蛮勇,各种奇诡,层出不穷。
他忽然知道为何自己心绪不宁了,这是一个谋士对于危险的直觉!
“哈哈哈!”贾充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与石鉴争吵,反而让他头脑清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而胜负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
帐中其他人莫名其妙。
“莫不是失心疯?”石鉴低声自言自语。
“公闾?”司马炎听到了石鉴的低语,吓了一跳。
贾充若是失心疯,就没人为他出谋划策了。
“若杨贼不在安邑,我军北上,反而陷入杨贼的埋伏之中!”贾充目中射出精光,他几乎可以确信杨峥不在安邑。
“胡言乱语!”石鉴嘲笑一声。
贾充不理石鉴,拱手对司马炎道:“杨峥一向狡诈凶残,卫瓘多谋,岂会看不出安邑的地形?岂会不知安邑是陷阱?”
战略都是明面上的东西。
杨峥若是如此蠢笨,又怎能成为司马家的头号大敌?
此言一出,让帐中全都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没人会自欺欺人。
石鉴一时语塞。
贾充牢牢占据了主动,“且,秦贼多府兵、义从,庞会密报上曾言,杨贼为了此次大战,征发了五万羯胡、鲜卑敢死营,若臣没有料错,杨贼必以府兵、义从、敢死营为诱饵,引诱我军入安邑!”
贾充越说越兴奋,也越说越有道理。
司马炎轻轻点头,“不错!”
司马攸道:“若是如此,又当如何?”
“所以车骑将军攻入关中,试探秦贼虚实,乃是上上之策!无论秦贼在安邑或者临晋、蒲坂,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关中沦为焦土?敌军大乱,则我军战机至矣!”贾充感觉到达人生的巅峰,这比当年弑杀曹髦畅快多了。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公闾真乃朕之子房也。”司马炎赞赏不已。
“杨贼既然不在安邑,那么此战就要迁延日久了,可惜中原百姓……”
司马攸话说了一半就被司马炎打断了,“非常之时,岂能瞻前顾后?中原国力远在秦贼之上,我军难,敌军更难,拖上一年半载,秦贼力竭,不战而败,传令,今年秋收增收一成田赋!”
司马攸呆若木鸡,“陛下……怎可如此?百姓连年造灾,其有余粮?”
“挤一挤总会有的,百姓们再忍一忍、苦一苦,待朕剿灭秦贼,必轻徭薄赋,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