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妃的宴请引起满朝轰动,文武百官纷纷赞扬,威赞王妃克己俭扑,乃天下臣民之福,王妃的以身作则,使官场后院的夫人们纷纷收敛了竞奢的习气,出门上街开始行效俭扑之风,虽然不可能让女人一下子改变心性,但至少抛头露面之时都变得低调了,首饰绸衣也只能私下在家里穿戴。
不仅女人们收敛,连官员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招摇显摆,尽量衣着简扑,鞍马寻常,上行下效,一件小事便使整个太原的风气得到了巨大改变,浮华奢侈之风一洗而尽。
就在太原民众纷纷盛赞王妃之时,杨元庆却不在太原,体会不到官民对王妃的爱戴,新年将至,他作为军队最高统帅,不可能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他在两千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来到了河东郡,和驻守河东郡的五千将士共饮屠苏酒,然后将转到河内郡,再和河内郡的将士共度新年,他还要马不停蹄赶往恒山郡和上谷郡,那里的将士也在等着他。
腊月二十四,杨元庆抵达了河东城。
此时由于隋唐两朝达成了和解协议,两朝之间的边境驻军已经大幅度削减,唐朝将大量兵力调去对付梁师都,而隋朝则将兵力调去河北,使原本重军驻防的河东郡一下子冷清下来。
河东郡的主将是亚将崔破军,听说总管到来,他出城三十里前来迎接。
“呜一一’远方号角吹响,崔破军率领三百名士兵飞驰而至,他翻身下马,上前在杨元庆马前单膝跪下,“末将崔破军,特来迎接总管前来河东郡视察!”
杨元庆下马将他扶起,笑呵呵道:“崔将军请起!”
杨元庆又对三百名向他下跪的军士摆摆手,“各位弟兄辛苦了,请起吧!”
“谢蒂管!”
杨元庆又向崔破军身后看了看,笑问道:“萧旅帅在吗?”
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年轻旅帅骑马奔上来,在马上拱手,“萧延年参见总管!”
萧延年正是宇文成都之子,两个月前带着母亲来到太原投靠了杨元庆,杨元庆将他们母子安置在自己府中,又安排萧延年去晋阳宫做侍卫,萧延年却不愿呆在京城,愿意去军中实战,考虑良久,杨元庆便同意他从军,并破格任命他为军中旅帅,驻防河东郡。
杨元庆因为宇文成都的关系,对萧延年格外爱护,萧延年长得酷似其父,身材高大魁梧,力大无穷,也使一杆凤尾鎏金铿,他武艺得到父亲真传,超然绝伦,只是还比较年轻,作战经验不足。
杨元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新年要不要回去陪母亲过年?”
杨元庆只是开一个玩笑,不料萧延年却肃然道:“从军当年不得请假,军纪如山,末将安敢回太原!”
杨元庆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军纪如山。”
他翻身上马,从亲兵手上接过自己的引,抽出一支铁箭,对萧延年笑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曾比过箭,听说你的箭术不亚于父亲,让我见识一下。”
萧延年年轻气盛,他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过,杨元庆箭术天下无双,他心中极想一见,他也自恃箭术高明,便毫不犹豫摘下自己的两石硬弓,抽出一支箭,对杨元庆拱手道:“请总管出题!”
杨元庆抬头向天空望去,冬天候鸟南下,天空宁静,倒是在百步外的小河边有一株柳树,柳枝细长密集,杨元庆用铁箭一指,“那边有一株柳树,你可射百步穿柳之术。”
说完杨元庆催动战马疾奔,奔出一百五十步,他张引搭箭,在高速中一箭射去,铁箭如黑色闪电从密集的柳条中穿过,没有动一枝柳条,赢得士兵们的一片喝彩,杨元庆放下引,笑吟吟地看着他。
萧延年咬一下嘴唇,百步穿杨他没有问题,但一百五十步他从未射过,他忽然狠狠一咬嘴唇,催动战马狂奔,也奔至一百五十步外,猛地回头一箭射去,箭飞疾快,从密集的柳条中穿过,但最后一根柳条却微微动了一下,引来士兵们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萧延年的脸顿时胀得通红,羞愧地低下头,杨元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能左右开弓一百五十步外穿杨而过。”
杨元庆微微一笑,在众人护卫下,向河东城疾驰而去,只留下萧延年怔怔地望着柳林发呆。
杨元庆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去了蒲津渡,按照隋唐两朝间的和解协议,双方在蒲津渡恢复原有的铁索浮桥,此时一座长长的铁索浮桥已出现在千里冰封的黄河之上,为了不影响航运,这座浮桥也采用了李春的办法,利用冬季枯水期,围堰排水,在河底打下一百二十根木桩,在河中央建造了一座真桥,船只就能从巨大的桥洞下穿过,远远望去,浮桥在河央处形成了一道弧形,气势壮观,时值新年前夕,铁索浮桥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很多商人赶着骡马,满载着货物从对岸过来。
杨元庆立马在一座高高的山丘上,注视着远方的关中,天气晴朗,可以清晰地看见对岸的森林和山脉。
凝视片刻,杨元庆又回头问崔破军,“最近对岸唐军有什么异动吗?”
崔破军摇摇头,“回禀总管,没有任何异动,我们也常派斥候扮作商人去对岸查看情况,对岸也大概有五千驻军,主将叫盛彦师,前几天,还派人送来几百筐山果,我们也送去一些羊肉。”
停一下,崔破军又道:“好像裴长史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朝廷禀报,昨天还说起。”
话音刚落,有士兵便喊道:“裴长史来了!”
只见十几名骑马之人从远处奔至,为首官员五十岁上下,身材中等,容貌很像裴矩,他便是裴矩长子裴文靖,长年在地方上为官,杨元庆娶裴敏秋这么多年,也只见他两次。
裴文靖原是南阳郡太守,因乱匪朱桀率十万大军攻陷南阳郡裴文靖仓惶北逃,新隋朝建立后,裴文靖被任命为河东郡长史。
裴文靖虽然有一个精明过人的相国父亲,但他本人能力比较平庸入仕二十年才被升为太守,属于虎父犬子类型,不过他的长子裴晋却不错,年轻有为,早在洛阳便是年轻一代官员的佼佼者,裴矩对儿子很失望,他把希望都寄托孙子身上。
裴文靖虽然能力平庸,但为人却很谦虚低调也比较清廉这是他最木的优点他催马上前向杨元庆躬身懈匕,“卑职河东郡长史裴文靖,参见杨总管!”
杨元庆笑着回礼问道“新年期间,裴长史要回太原吗?”
裴文靖摇摇头,“今年卑职事务繁忙,暂时不回去了,打算明年清明回闻喜祭祖。”
杨元庆点点头,“辛苦裴长史了刚才崔将军说你有重要事情要禀报朝廷,不知是什么事?”
裴文靖想了想道“卑职前几天破获一家私人钱庄,得到一个情报有商人利用新旧钱币的漏洞谋取暴利。”
新隋朝建立之前,河东地区和大隋其他郡县一样,都是使用比较差的大业钱,由于私钱泛滥,货币极为混乱,新隋朝建立后,立刻发行含铜量极高的新钱,大业钱禁止流通,所有县城内都指定了专门的邸店为兑换点,准许民众用旧钱换新钱,并严禁私人兑换,在太原就发现了漏洞,有人铸造假新钱来兑换旧钱,哄骗那些没有见过新钱的人,然后用兑来的旧钱再去换真的新钱,一旦发现就是满门抄斩,刑罚极为严厉。
杨元庆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什么样的漏洞?”
在河东郡发生这种事情,他第一个反应便联想到了唐朝铸假钱来河东流通,破坏隋朝币制。
裴文靖见杨兔庆脸色沉了下来,明白他的心情,便连忙笑道:“这个漏洞倒不是铸造假钱,而是隋唐两朝之间的币值漏洞。”
杨元庆微微一怔,隋唐两朝之间的币值漏洞,这倒是他没有想到,他心中倒有点兴趣了,追问道:“具体说说,什么样的漏洞?”
“听说长安有邸店专门收购我们的新钱,两文新钱可以换五文大业钱,而在我们这边,两文新钱只能换四文大业钱,所以有人就利用这一文钱的差价,来回倒手,从中牟取暴利。”
杨元庆沉思良久,忽然问道:“新钱可以关中流通吗?”
“当然可以,我们新钱的含铜量很高,在关中地区非常受欢迎,如果流通量足够大的话,我估计关中店铺也不再收大业钱了。”
杨元庆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这样,他完全可以用新钱去关中大量购买粮油布匹等重要物资,这几年他们在盐川郡开采铁矿时也同时开采伴生铜矿,得到了大量的上品铜锭,一直在大规模铸钱,现在他们铸造的钱已经完全能满足河东地区的流通,如果再加大铸钱量,用铜钱换取唐朝的物资,这是很不错的削弱唐朝的办法。
甚至在晋阳宫仓城的仓库内就堆放有大量兑换来的大业钱,本来是打算熔化,既然大业钱可以在唐朝流通,那为什么不用这些钱从唐朝购买粮食布匹等物资呢?
这个念头让杨元庆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在他们和解中就有一条,双方保持贸易畅通,这就使他大量采购关中物资成为可能,尤其在冬天,黄河冰面可随意通过,只要用一个月的时间,他便可以重创唐朝的国力,使关中物资面临严重短缺。
想到这,杨元庆立刻对裴文靖道:“我打算接见河东郡的大商人,你替我安排一下,时间就订在明天上午。”
杨元庆随即又对身后陪同他出访的裴青松道:“我要立刻发一封鹰信给太原,你记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