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不远处,百余骑正快马而来。
马上之人都是一身黑衣,额头系着红色抹额。手中长刀刀身极长,一看便是大秦的制式军刀百炼刀,马背上各带硬弓。
一个汉子低声对身前的头领道:“老大,这次做完俺就不做了,俺娘子又怀了个崽,俺不想他生下来就没了爹。”
为首的汉子虎背熊腰,脸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痕。
他转过头来望着刚才言语的汉子,“当年咱们兄弟做这事也是逼不得已,这次发现这里也算是立了一个大功,我会帮你想个办法的。”
那汉子面色通红,“谢谢老大。”
其实他没有报多大希望,虽然老大对兄弟们不错,可他们这种人,从来都是刀头舔血,做过的坏事也不算少了,他也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此刻听到自家老大如此言语,自然是心中十分高兴。
他们这些人当年也是因为自家的村子遭了难,老大带着他们占了山寨讨生活,可惜后来被一个世家子带着官军围困,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做了那个世家子的刀。
每隔一段时日那个贵公子就会要他们袭击一些村庄,多是镇江两岸的楚人。
这次他们的目标本来不是此处,他们只是误入而已。
汉子使劲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虽然他经常看到自家老大每到夜里就会唉声叹气,可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也帮不了自家老大些什么。
他想起自家娘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裁过新衣裳了,自家女儿前些日子也嚷着要吃城里苏记的糕点,想着想着他嘴角不自觉的带出笑意。
突然他身边那个刀疤脸的首领大喝一声,“小心些,村口处有人。”
这些人虽然是以刀头舔血为生,可大多都是些寻常人,只有刀疤汉子前两年跌跌撞撞成了个二品武夫,底子极差。可若是和那些世家之中底子深厚的二品武夫动起手来,却多半会是此人能活。
无他,敢于搏命而已。
此时朝清秋二人已经看到了快马而来的刀疤汉子等人。
朝清秋笑道:“释空,如何可是被我说中了。”
小和尚点了点头,“今日小僧又能积德行善了。”
刀疤汉子久历江湖,看这二人谈笑自若,显然是专门在此地等着他们。
汉子先是朝着身后招了招手,然后在马上朝着二人抱拳道:“二位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别怪兄弟不客气了。”
朝清秋只是朝着释空道:“小和尚,你可知为何江湖之上用剑之人多于用刀之人”
释空摇了摇头。
“当年教我剑术的师父曾经和我说过,剑有双锋,刀只一刃。剑之双锋,敌我皆伤。刀为守护,身后家国。故而战阵之上多是用刀,江湖之上,多是剑客。”
他望着马上黑衣人的百炼刀喃喃自语,“也许我也该去找一把剑了。”
刀疤汉子见状不怒反喜,这些年他们见惯了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他们越是目中无人越好,等会动起手来,他还能少死几个兄弟。
朝清秋道:“那个刀疤脸就交给我了。”
释空自然也看出了那个刀疤脸是个好手。
朝清秋不再言语,足尖轻轻踩地,整个人已经朝着为首的刀疤脸扑去。
刀疤脸喝道:“那个小和尚交给你们了,我来对付他。”
此人不退反进,一个纵跃自马背上飞扑而下,与朝清秋硬碰了一拳。
两人落地,朝清秋已然拉开拳架,身上气势不断上涨。
刀疤汉子微微皱眉,方才一拳他已经发现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他厮杀多年,自然知道此刻定然不能让这个年轻人将气势蓄到顶峰,不然自己必死无疑。
他大喝一声,猛然扑向朝清秋,左手悄悄背后,看似将全身气力都聚集在右拳之上。
朝清秋却是不闪不避,任由此人的右拳砸在左边肩头。
刀疤汉子微微愣神,他没想到朝清秋竟然会不闪避。
此时朝清秋双目一凝,一个闪身直接撞入此人怀中,右手伸出握住此人打来的左拳。
左手变掌为拳,一式破阵,狠狠砸在此人气海之上。
十余拳后,他放开此人左手。
刀疤汉子瘫坐在地,气海受到重创,此刻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汉子苦笑道:“你如何知道我惯用的是左手。”
朝清秋望了望释空那边的战场,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因为原来我也是惯用左手。方才你跃下马与我对拳之时,我就见到你不自觉的伸出了左手,只不过你后来又自己收回去了。”
“看来我输的不冤,今日我这些兄弟是不是都要死了”
朝清秋笑道:“难道你们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成”
刀疤脸汉子笑了笑,“人嘛,哪怕明知必死,终归还是有些奢望的。我们这些人当年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赚到了。”
朝清秋沉默片刻,“当初为何走上歧路”
汉子嘲讽道:“歧路在你们这些世家贵公子眼中可能确实如此,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不走这条路如何养活妻儿老小乱世里,人命不值钱的。”
朝清秋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以双指抹过刀锋,刀上血槽里还隐隐的有些血红。
他也要以此来坚定他的杀心。
“我送你上路。”
刀疤汉子见了他的动作,叹了口气,“我这一生,最后能死在一个好人手里,也算是不错了。我叫陆洪,劳烦公子日后若是有闲暇,可以到岳阳城中白马巷,跟我的家人说一声,就说我外出做生意,要好多年才能回去。”
朝清秋点了点头。
刀疤汉子大笑一声,望了眼释空那边的战场,“公子尽快动手,我这个当老大的怎么能走在兄弟们之后。”
朝清秋举起手中长刀,一刀刺入了此人胸膛。
另一处战场上,释空手捏无畏印,隐隐有金光在体表流淌。
刀枪不入,金身不败。
释空虽然才是刚刚入门,可对付这些寻常的黑衣人也像是虎入羊群。
他左手捏印,右手持刀。一身青色僧衣已然有半边被鲜血染红。
黑衣人已经被他斩杀了半数。
忽然传来一声虎啸,释空转头望去,原来是朝清秋持刀跃入了战场。
他身形半蹲,宛如一只栏中猛虎即将出笼。
五虎刀法,虎出笼。
当日孙虎将这刀法送给了朝清秋后,他就已经和释空练了起来,朝清秋入门极快,可释空却总是不得其中要领。
片刻之后,场上只剩下一个离他们比较远的黑衣人。
那个脖子上系了一条红巾的汉子苦笑一声,“我有一事相求。”
汉子自怀中掏出一个小钱袋,是他这几年来偷偷私藏下来的。
“俺叫郑安,家在岳阳城中白马巷,这些银子是我这些年来偷偷省下来的,要是可以,我希望两位日后能将这些银子交给俺娘子,来世俺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两位的恩情。”
朝清秋点了点头。
汉子如释重负,“那就不劳二位动手了。”
他握紧手中长刀,稍稍犹豫片刻,然后一刀刺入胸口之中。
神色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一间破旧的屋子里,灯火昏黄,一个女子正凑在灯下缝补衣衫。
一个小女孩围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她不时抬头望向屋外。
她在等他归家。
朝清秋抛掉手中长刀,上前接过汉子依旧死死紧握着的钱袋,钱袋很轻,里面其实没有多少银子。
他叹了口气,然后猛然转头向村口望去。
一个老人正倚在村口的石龟上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