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坊间,何事流传最快
名人风流。
何况那人还是而今的大秦丞相,秦帝以下第一人。
东都之人向来都很好奇,这个当年自南楚而来的落魄书生是如何摇身一变娶了当年号称富甲天下的董氏之女,又是如何一步登高,占据在了庙堂之上。
可惜李恪素来谨慎,虽是掌权多年却是鲜有消息流出。
这次却是不同,东都城中都已知道,李家不知从何处寻回来了一个二公子。本来当今之世,男子三妻四妾极为平常,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在深闺女子的幻想之中罢了。可此人是李恪,自然又有不同。
而今东都城的人也都知道,李府的二公子是个纨绔,整日里流连在青楼赌场之间,还给自己起了个花间客的雅号。
当年李府的大公子李屏,自幼通书卷,成人之后又随着白信四处征战,是难得一见的世间公子,更是东都不少东都少女的心仪之人。
既为兄弟,自然要被有心之人翻看出来比较比较,一个是世间璞玉,乱世之中的富贵佳公子,另一个则是放荡形骸的烂泥,扶不上墙的。
任谁都知道,原来虎父也会有犬子。
东都,相府。
李恪转动书房中的花瓶,走入到一间密室之中。
这个在相府之中最为隐秘之地,并无财宝密卷,只有一副画卷而已。
画卷之上是一位素裙女子,她面貌清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那张笑靥,似乎风也温柔了些。
女子头上别着一只木簪,只是粗糙的很,一眼便可看出工艺极差。
画卷之上,她捻裙而笑。
画卷之外,丞相李恪伸出一手缓缓按在胸口。
他屹立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年,尸山血海,人心鬼域,他见过太多太多。寻常之事早已无法撼动他的心境,可每次见到这幅画时,他还是会痛彻心扉。
这些年,每当他心中有所迷惘之时他总会来这里看看这幅画,以此警惕自己莫忘初心。
奔波半生,立法天下,秦律严苛,百姓的不解。
负儒投法,读书人背地里的谩骂。
他其实都不在乎。
可他不负天下,独负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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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云卿正要去寻昨日里新结识的林妹妹。
林妹妹也是个可怜人,自幼就被卖到了青楼之中,而今不过是双十的年纪便要开门迎客,整日里迎来送往,辛苦的很。
自家若不是凭着一个丞相之子的身份,只怕林妹妹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觉得伤了眼睛。
林妹妹终归是个心善的人,毕竟整日里等在林妹妹楼下的落魄书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总要让手下的丫鬟们给每个书生都写一封书信。
李云卿也曾看过那些书信,他第一次前去也被给了一封,信中言辞恳切,只是嘱托公子好生读书,自己一个青楼女子配不得公子的厚爱,她也会在这青楼之中为公子遥遥祈福,愿公子早日金榜题名。
世间男子,谁又忘的了一个如此常情的女子,更何况是自己的心心念念之人。
李云卿越想越觉得林妹妹是个妙人,而他最喜欢妙人。
可惜还没等他溜出家门,就被府里的管家李洪拦了下来。
李洪自少年时就跟着李家,便是当年李恪也是他亲眼看着长起来,当初李恪北来,独他一人相随。
李云卿对李洪有些敬意,因为当年他娘亲曾经提及过这个老人,是个好人。
老人笑道:“二公子要出去”
李云卿板着脸,“洪叔,我是丞相之子,虽然人微力薄,可也看不得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站在那市井陋巷之中,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洪依旧是笑眯眯的道:“你去哪里你老子都不管,我更管不着。你去那青楼反正是花的你老子的钱财,败坏的是他李丞相的名声,干我何事我只是来寻你,要你去无心亭一趟,你老子在那里等你。”
李云卿嬉笑道:“洪爷爷想的通透。”
两人擦肩而过,李云卿便要去往无心亭。
老人忽然开口,嗓音沙哑,“对不起。”
李云卿脚步停顿片刻,他没有转身,迈步而去。
这么多年,李洪也在愧疚,当年终归他不曾拦下自家公子,辜负了沈姑娘。
无心亭,李恪闭目而坐。
相府之中,除了书房,这位丞相大人待的最久的便是此处。世人都以为权倾朝野的李丞相府中应当是金碧辉煌,奇珍异兽遍地才是。可恰恰相反,相府之中却是十分简陋,未必比的上寻常的市井人家。便如这无心亭,亭外无花也无木,冷落如清秋。
李云卿迈步而入,依旧是那副纨绔模样,“爹寻孩儿来有何事”
李恪睁开眼,打量了一眼这位二公子,“你年岁也不小了,过几日有一场书院大比,你去寻个书院,取个名次回来。”
李云卿笑道:“爹你还真是说的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李恪望着亭外,“世人都说你兄长李屏最似我,可我知道,你才是那个最似我之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李云卿面无表情,哪怕他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伸手取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木簪,工艺疏漏,不值一钱,可他却带了很多年。
“可你当年要娘亲失望了。”
李恪没言语,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终归是李云卿先笑了起来。
“爹,这个也算是娘亲的遗物,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他将簪子放在亭中的石桌之上,迈步离去。
李恪望着桌上的木簪沉默半响,终归是起身将木簪拿在手中。
这只木簪他当然还记得,是他当年北来之时亲手为她所刻。
那时他不过是个身上掏不出半文钱的穷酸书生,整日忙着为生计发愁,哪里有余钱去买首饰。
她从不在意。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一生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姑娘,是旁人一生都求不来的幸事,可他终归还是负了她。
无心亭,心亡为忘。
只是在此亭中,难忘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