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乌林道旁。
宋先背负双手,墨绿长袍随着林中吹来的微风起伏。
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他不远处。
这还是这个老人第一次在人前露面。
宋先那些亲卫不时朝着这边瞅上两眼,亲卫身边的血衣神兵则是目不斜视,直身而立。
“沈军师,方才我已经把事情和你说的明白,如今我要带着他们回去解决山寨里的叛乱,郑老先生会留在这里帮你解决永平镇之事,先生可还有不解之处”
沈行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扫了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老人。
“不曾有。”
“军师就不问问我,为何远在山下就知道山上有人叛乱”
“难道他们叛乱不是被寨主所逼想来自打当初修建青云路开始,寨主应当就想到会有今日了。”
一旁靠在树下的老人嘲讽一笑,在他看来,对付那些连他一拳都扛不住的蝼蚁,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处心积虑十几年要是交给他来办,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宋先只是笑了一声,“知我者军师也,那此间之事,就全都交付给军师了。军师要好好相助郑老先生,切记,除恶务尽。”
他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后面那句话,“切记,除恶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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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带人原路返回,大概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撞上从山上下来的周文等人。
“郑老先生,是不是有些遗憾,不能看到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精彩对决。”
老人挑眉看了他一眼,“如此年纪就早早的迈步进入三品武夫,当的上一声年轻天才,只是年轻天才,天才固然不假,可到底也是年轻,死了的天才,不值钱的。”
沈行点点头,“老先生的话极有道理,行记下了。只是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对付永平镇那些人虽说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但还是要定下些章程。”
“依我看来,老先生虽然英雄无敌,可永平镇那些人毕竟人多势众,咱们还是小心为好,不如等寨主平定了山寨里的叛乱,等他与咱们会师之后咱们再去乌林如何”
老人站直身子,“不要给老夫耍这些小聪明,老夫这么多年,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这种拙劣的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那些永平镇的蝼蚁确实用不到什么计策,直接杀过去就好了。”
沈行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他笑道:“晚辈有一问,不知是不是武道修为越高之人,越是会将寻常的百姓视为蝼蚁”
“武道越高,便离人间越远,就像高坐龙位的帝王,又怎么会有兴趣去关心一个寻常百姓的生死即便是市井之中的寻常人物,也极少有人会附身弯腰,去看那蝼蚁打架,不去上前一脚将双方都踩死,就已经算的上是难得的仁慈了。”
沈行一笑,知道这是老人的心里话,他朝着老人抱了抱拳,“行,谨受教。”
“那我便约上永平镇那些人在乌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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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岭下有间古寺,连年战乱之下,香火早已凋零。
寺里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了一座没长脚的寺庙孤零零的立在山下。
这日天色已经日暮,周文带着人趁着夜色刚好赶到此处。
他手下都是些山寨里的老人,自然都对这间破庙熟悉的很。
手下之人生活做饭,周文自己则是迈步走进了寺庙了。
这么多年,他从这间寺庙路过过不少次,只是每次都是有事在身。
匆匆而过,从来不曾仔细看过庙中的风光。
大殿之中,墙角桌台之上都结满了蛛网与飞灰。
唯一的一座香炉被人踢倒在地,香灰洒了一地,想来是年岁实在是长了些,已经与地上的泥土混在了一起,杂然难分。
正中央的佛像原本是金漆石胎,只是如今早就已经被人刮掉了金漆,只剩下一个泥制的石胎。
当年盛世,万人礼佛。
只是不知当年高坐的佛陀,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他笑了笑,踢翻这佛坛的,不正是他们这些高官老爷们看不起的蝼蚁。
“周大哥真是好心情,大事在前,还有心思来求神拜佛。”
宋先站在门口,挥手扫着眼前的灰尘。
周文双手背负,没有转身,既然如今宋先已经走到了此处,那他带来的那些人自然已经落到了宋先手上。
宋先走入大殿之中,与他并肩而立。
“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周大哥,如此险境,依旧是处变不惊,果然是个干大事的好材料。”
周文一笑,“寨主就不怕我狗急跳墙这个距离,我若是要出手,即便是神仙在此,也救不得你的性命。”
向来被山寨之人看作文弱书生的宋先转过身来,面上没有丝毫惧意。
“我既然敢来,自然知道周大哥不会动手。即便死我一人,也对大事于事无补,不是吗”
周文本已经握拳的双手悄悄松开。
“寨主果然艺高人胆大,我输的不冤枉。”
宋先朝着周文伸出手。
“那接下来咱们就谈谈真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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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寨里,自从在酒宴上被周文打败,冯间这些日子一直是靠酗酒度日。
整夜饮酒,喝完大睡,睡醒之后再喝。
山寨的事都交给了孙富,如今山寨里那两个最为阴险之人都不在,加上他们又带走了山寨里的大部分人马,所以山寨里即便出了事情也都是些小事,孙富自然能够解决。
他心中已经想的明白,日后宋先和周文不论哪个先回到山上,他都会主动交出手上的人马。
这座江湖已经不是当年他那个能够凭着凶狠就能立足的江湖了。
后浪推前浪,前浪若是没有自知之明,想来那些后浪不会介意让他死在沙滩上。
不过这几日虽然他清醒的时间极少,可清醒之时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感觉似乎会出什么大事。
昨夜大醉,屋外已经是红霞满天,他才刚刚醒来。
他伸手摸向桌上的酒壶,都是些空壶。
冯间大怒起身,他早早的就和孙富说过,其他事情都交给他,只有他屋中的酒水不能断,如今他不过几日没出门而已,难道孙富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他不过是暂时失意而已。
他稍稍晃了晃,脚步有些踉跄,昨夜喝的酒水太多,此时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
他迈步来到来到屋外,发现屋外竟然静的出奇。
冯间用力揉了揉额头,他喝了一声,“人都到哪去了。”
有人从院外迈步而入。
来人头发花白,一脸失意,遮掩不住。
“老孙,你这事办的可就不地道了,我把山寨里的事情交给你打理,如今我只是想要些酒水都不成了吗”
一身青灰长袍,面上带着几分死气的孙福,看着眼前宿醉未醒的冯间,脸上带着些怜悯的神色。
“些许酒水自然是小事,可你错就错在不该和那两个人为敌。”孙福咳嗽了几声。
他这些年的身体一直都不好,都是靠着一些药物强撑着,整日里病病恹恹,之前每次冯间见到他总是喜欢问一句何日能够吃席。
冯间怒道:“如今他们两个都不在,你莫非是要反了不成”
孙富也不争辩,他默默后退几步,退到门口。
“小武。”
一个肤色有些黝黑的汉子走到他身侧,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他手中。
孙富拍了拍手中的书信,“咳,老冯,今早我就收到了这封书信,书信之上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留你不得。”
冯间眯起眼,“老孙,你我也算是兄弟一场,告诉我,那封书信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的手笔”
孙富将手中的书信碾碎,随手抛出,随风飘扬的碎片之中,隐隐还能看到一个宋字和一个周字。
“是他们两人的信,所以老冯啊,你死的也不冤枉了。”
冯间大笑一声,全身罡气轰鸣不休,“老孙,你真的以为我是软柿子不成如今周文不在,山寨之中谁是我的对手。”
“哎。”
孙福叹了口气,招了招手。
下一刻,院子与房顶的屋檐之上,出现了几十个手持长弓的弓手。
弓上的箭矢黝黑,在日光下,映着别样的杀机。
破神箭,当初大周专门为克制江湖武夫而制,专破武夫护体罡气。
“如此就想杀我”
冯间大喝一声,单脚踏地,地上的石板寸寸碎裂,他激射而出,直奔孙福而去,想要擒贼先擒王。
孙福却是不闪不避,只是看向冯间的目光之中的怜悯更多了一些。
“何必如此”
冯间脚步一顿,身上罡气猛然之间散去了大半,罡气反噬,他喷出口血来。
他死死的望着孙福,“卑鄙小人。”
此时他自然猜到了是酒水中问题。
孙福扯了扯嘴角,大概算是笑了笑。
“哪里有什么卑鄙不卑鄙,喝酒误事,下辈子记住就是了。”
他伸手指向院子正中央的冯间。
冯间不甘心的仰头嘶吼一声,抬头之际,他看到了满天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