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朝清秋和那个有些猥琐的矮小汉子转入到了内堂之中。
两人相对而坐,身前已经摆好了酒菜。
都是些鸿儒镇独有的吃食,虽说大多都不值些什么银子,可胜在比平日里的吃食更有些心意。
至于桌上的酒水,则是周管家从周老爷子的洒窖中取出来的老人多年的珍藏。
也不是什么稀世的佳酿,只是藏的年份长久了些,喝起来口味比其他的洒水更加绵长而已。
猥琐汉子喝了口酒水,微微吐了口气,“果然这才是读书人该喝的酒水,和这些相比,在山寨里喝的那些简直就是马尿。这次喝了这么好的洒水,下次再喝到就不一定什么时候喽。”
朝清秋给汉子的杯中倒满了洒水,“不知先生大名,又在哪处山寨,能否告知一二”
汉子扫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些古怪笑意,“算不上什么先生,我只不过是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又教过几年书,最后遇到故人,这才上山落了草。”
“阴岭。连云寨,叶玉。”
“连云寨。”朝清秋低语了一声,自然是想到了南楚那个连云寨。
想到连云寨,他便又想到李云卿,想到许多故人。
他收回思绪,转身落座。
“那这次叶兄前来是有何大事要做想来绑架周小公子必然不是你在之前所说的临时起意,我猜应当已经准备了不少时日吧。”
“自然,不然哪里就会这般凑巧,其实这些之前的布置,都不是我们的布置,我们也只是赶过来,接过别人早早埋下的布局罢了。\./手\./机\./版\./首\./发\./更\./新”
叶玉喝了口酒,咋了咋嘴,看的出这个之前的教书先生,如今连云寨里的军师倒真的是个好酒之人。
“如此说来,我们是适逢其会我看也未必,想来先生如今这般凑巧出现在这里,应该和山阳李家脱不了干系。”
“果然是个聪明人,亏那李家还以为自己韬光养晦多年,早就淡出了山阳之人的视野,可其实吴非和云澜还不是一直都把他看在眼里,想要坐山观虎斗,哪里有这般容易。”
“所以这次他们打算亲自下场了”朝清秋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李家亲自下场,而他们又出现在此处,那李家定然是投靠了吴非,说不定还想要用周家这些粮食来做个见面礼。
只是想到这里,朝清秋便有了些疑惑。
“早就听说连云寨和李家暗中勾连,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先生已经劫走了周小公子,那后面的一系列举动又是何意”
“之前我们连云寨与李家合作过不假,可也不过是有利益上的往来罢了,咱们与那李某人,终究不是一丘之貉,不然凭着我和寨主的手段,连云寨又岂会困在一个小小的阴岭之上”
朝清秋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连云寨来此是另有图谋”
“自然是另有图谋。”叶玉一顿,看向朝清秋,目光之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你。”
“在我”即便之前朝清秋想过万种可能,可叶玉的这个回答,偏偏就在他想到的答案之外。
他忽然想起一事,灵光乍现,“是因为连云寨”
叶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不错,自然是因为连云寨。”
“这世上又哪里有第二个山寨配叫做连云寨。”
朝清秋心中明悟开来,顺着这个线头自然能够扯起许多事,原本心中许多疑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我和如今阴岭上的冷痕原本都是江南那个连云寨的旧人,是老寨主自小将我们拉扯长大的,只不过我自小有些读书的才华,所以老寨主早早的就把我送下山,拜了一个私塾先生为师。后来碰到江南战乱,我就和我随着那个教书先生的师父来了东南。”
“我。
那个师父也是运气不济,在南方感染了瘴气,早早的就去了地下,我一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抬,自然只能操持起来了先生的旧业,当了些年的教书先生。”
“后来我听说冷痕也来了东南,还在阴岭上重新立下了连云寨,我一想当个教书先生也无甚意思,所以就关了私塾,上山投了他冷痕。”
“原来如此。”朝清秋点了点头。
“所以等你们立下了跟脚,派人回去打探消息,才发现江南的连云寨已经被人平定,然后顺藤摸瓜就找到了我身上。所以先生今日前来寻我,是为了一报当日之仇”
半分没有读书人样貌的读书人笑了笑,“自然不是,如果是要报仇,自然是要冷痕这个厮杀汉来才合适,我这个读书人哪里干的了这个活计。”
“再说自从老寨主去世以后,原本的连云寨就已经烂透了,不然冷痕这种人也不会舍了山寨南来。”
“我这次来,自然是想要见见你。”
他喝光了杯中的酒水,打了个酒嗝,“看看你值不值得和我们联手一次。”
“与我联手”朝清秋下意识的展了展衣袖。
“我只是个路过此地的教书先生,先生有何事能与我联手”
叶玉笑了笑,“准确的说应当是与范家联手,或者与黑衣教联手。”
“如今山阳镇里已经算是满镇风雨,谁都知道吴非和黑衣教只能剩下一个。所有的第三方势力都在忙着站队,连李家老儿如今都不能置身事外,我们自然也不能,所以也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嘛。”
“不过我们和那李家老儿不同,他看中权势,我们看中人品。所以才会找到先生。”
朝清秋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找到我是想让我当你们和范家的纽带。”
“确实如此,毕竟你我都曾经见过当初的连云寨,你也该知道老寨主教出来的人都不会差的。”
朝清秋喝光了杯中的酒水,神色有些恍惚,当初一些事情再次涌上心头。
当初在听大髯汉子讲述连云寨老寨主之时,他也是对那个义薄云天的老寨主心神往之。
义薄云天。
古往今来,有多人背着这个名头。
可他着实是觉得,老寨主确实是最对的起这个名头之人,最少也是之一。
耗尽半生,不念己身,独独为他人而活,这样的人,如果都配不上这个义薄云天,那何人才配的上
“老寨主,确实是个值得的尊敬的人。”
叶玉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这个自从露面以来一直嬉皮笑脸的读书人,脸上的神色凝重而深沉,“老寨主自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们这些从连云寨里出来的苦命人,从来都不敢把老寨主的教诲忘记一日。无\./错\./更\./新`.w`.a`.p`.`.c`.o`.m”
“也许对你们这些局外人来说,听过了老寨主的故事也就是听过了,或许会为老寨主而感动,觉得这世上还有这般人,原来还有这般人。只是听过之后,有些人该如何依旧如何,有些人则会去做些善事,最多也就这样罢了。”
“可我们这些局内之人不同,我们想要成为老寨主这种人。”
朝清秋点了点头,叶玉这些人自小在老寨主身边长大,想来高山仰止,倒也是不难理解。
他端起手中的酒杯,和叶玉轻轻磕碰了一下,“这杯酒,敬老寨主和老寨主这样燃烧自身之人。”
“如此说来,先生是同意与我连云寨合作了”叶玉喝完了杯中的洒水,轻声笑道。
“本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我为何要不同意,只是你们也应该略表诚意才是。”
“先生放心,既然要和范家合作,周小公子自然不会有事,说起来,这个小公子也是个妙人。”
朝清秋一愣,“妙人”
“等到先生亲眼见到此人就知道了,此人确实有意思。
的紧。无\./错\./更\./新`.w`.a`.p`.`.c`.o`.m”
“所以先生何时可以带我去见周小公子”
“只要先生信的过,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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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儒镇外一处废弃了许久的宅子里,一个少年书生端坐在一间临时开辟出来的书房里。
这间屋子原本是堆积柴草之用,如今只是稍做打理,虽说屋中的干草都被打扫了出去,可常年荒废之下,屋顶和桌角处还堆积着些飞灰。
少年坐在那张有些微微乱晃的椅子上,身前的桌子也不牢固,稍稍把手放在上面就会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似乎下一刻整张桌子就会坍塌下去。
少年身上的锦衣已经有些破旧,只是他手中那本书却是完好无损,倒不是这本的材质如何好,而是少年被捉来之时,一直都把这本书放在怀中。
这个锦衣少年自然就是周老爷老来得子的小儿子周齐家。
几个连云寨的人守在门外,虽说这小子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甚至即便是没人守着,放开一条生路让他逃走,他也未必能够顺利回到周家,可为了万无一失,军师还是安排了他们在门外看守。
“老三,俺见过的读书人少,这些人都把那些书看的比命还重要不成”门口的一个汉子道。
“这个俺也不知道,俺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军师这么一个读书人,反正俺看军师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下了大雨,山上缺柴火,俺还记得军师把他屋中的书本拿出来当柴火来烧来着。”
“当时军师除了皱了皱眉头,也没啥反常。”
“可俺觉得这小子倒更像是个读书人。”原先的汉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
没办法,山寨之中,能让他们信仰的,除了寨主就是军师,寨主是杀伐果断,义气深重。而军师除了足智多谋,也是他们山寨里的唯一一个读书人。
他们这些厮杀汉,本就对这些读书人心存敬畏,两两相加,军师在山寨中的威望就未必在寨主之下了。
“你小子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俺看真正的读书人就该是军师这般,那些书值不值钱咱们不说,可就算是再值钱,又哪里有性命值钱”另一个汉子显然不是这般认为。
“那咱们就等军师回来,亲口问问军师,你敢不敢”
“有啥不敢,问就问。”
两人正在这里拌嘴,叶玉已经带着朝清秋前来。
他笑道:“有什么问题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