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一辆马车从摆放着生铁神像的神迹之地驶往范家。
范夜要留在神迹之地为明日的社祭做准备,所以这次的马车上只有周齐家一人。
架车之人则是周家这次送粮来的周卫。
周卫自小跟着周齐家一起长大,虽然对外是主仆之名,可周齐家从来也不曾拿他当下人,两人感情极好,所以言语之间其实极为随意。
“公子,这个山阳镇的社祭真是热闹,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盛会。咱们鸿儒镇怎么从来不曾见过有这种盛会”
周齐家微微一笑,“这种盛会倒是算不得什么,咱们鸿儒镇想要办自然也是能办的,只是这当中有些复杂的事,其实才是阻碍咱们鸿儒镇办这种盛会的缘由。”
周卫一愣,“难道不是因为钱财还有别的缘由”
“山阳是产粮大镇,咱们鸿儒镇也是,既然山阳有这种传统,咱们鸿儒镇不该没有才是。至于钱财,山阳有范家,可鸿儒镇也有咱们周家,财力上所差不大。可偏偏咱们鸿儒镇就是没有,甚至平日里连寺庙里鬼神佛陀的塑像都不多见,这些自然都是有缘由的。”
“咱们镇子的改名你应当也听说过,如今外面都传言是我爹用强力逼迫着镇子里的人同意改的名字,可你以为事情真是如此不成”
周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毕竟周老爷子在鸿儒镇里的威风他可是见识过的,或者说周老爷子本就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榜样,这辈子能够成为周老爷子这样的人,不知道是鸿儒镇里多少少年人的梦想。
周齐家哑然失笑,“自然不是如此,周家在鸿儒镇的势力确实不小,不过也远远做不到一家独大,更名改姓这般的大事,哪里是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即便我爹真有这个意思,那些宗族之中的前辈伯父们又如何会答应。”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鸿儒镇里儒家学说影响最深,而儒家与其他学说又稍有不同。”
“儒家对这些鬼神只说,往往是避而不谈,所以才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而其他诸多教派多是信奉世间有所谓的道德神仙,神鬼佛陀。自然也有些人认为我儒家信奉圣人,那在我们眼中的圣人又和他们眼中的佛陀,天帝有何不同所以有些人也喜欢称儒家为儒教,这也是那日范夜和我说那句话的由来,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我儒家又如何我是儒家子弟,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卫一头雾水,他就是个纯粹武夫,周齐家和他说的的这些有的没的,他是半点也听不懂,大概也就是能听出个自家公子的本事很厉害罢了。
周齐家大概也没想着他能懂,只是这些话憋在他心中太久了,他又是个沉闷的性子,心中有事大半都会憋在心里,今日难得有个可以言语之人,难免就多说了两句。
他笑了一声,也不再对牛弹琴,“你只要知道咱们鸿儒镇是因为读书人多了些,所以自命清高不屑于摆弄这种鬼神之事就好了。”
“读书人嘛,总是喜欢自命清高,偏偏这些读书人又总是能身居高位,世事确实有些可笑。”
周卫嘟囔道:“明明公子自己也是个读书人,说起来还像是看不起读书人。”
周齐家用手中的书敲了敲周卫的头,“读书人与读书人还是不同的,你家公子我就喜欢这种烟火气。”
周卫沉默片刻,说了句往常他绝对说不出来的言语。
“我觉的公子虽然比那些读书人要好些,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看不起那些寻常百姓的,公子口中的烟火气,才是他们真正的人生。”
周齐家听后也是沉默良久,最后他没有推脱,而是眉宇之间也是有了些萧瑟意。
“你说的对,我和那些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甚至我还不如他们,最少他们还可以知道自己的本心。”
不过接着他一扫眉宇之间的阴。_o_m
郁之气,“不过我辈读书人,读过多少书,习过多少字,见过多少人,明白多少道理,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见错,知错,改错,你家公子唯独在这件事上,还算有些天赋。如今我既然已经见到了自己的过错,那自然是要改掉。”
周卫见他恢复,也是嬉皮笑脸的道:“这才是我家公子嘛,早就知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物,等到公子成了日后书上的道德圣人,最好能够带上我一笔,能让我这个牵马之人也留个姓名。”
周齐家又是一书砸在他头上,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不少笑意,“好好驾你的车。”
念头通达之后,似乎入眼之中的山水也开拓了不少。
山阳,范家。
范老爷子已经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即便如今他的身子再不舒服,这个社祭他也推脱不得。
周齐家其实说的不错,这山阳社祭对那些年轻的后辈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可对他这种已经半边身子踏进棺材里的老人来说,其实已经算的上是顶大的事情。
赵鹰在一旁搀扶着范老爷子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
如此大事,自然少不了他山阳豪侠,前些日子他刚好押送镖物到附近的村镇去,所以不曾经历之前山阳镇里发生的事,如今刚刚回来,便又碰到了如今社祭这事。_o_m
“老爷子也不必担心,如今范公子和周公子都是难得的人才,那边有他们操持,出不了纰漏。”
老人咳嗽几声,“对齐家我是放心的,只是我家那个臭小子别看如今已经成家了,可做起事情来还是由着心性,半点也不知道约束性子,现在我在还能看顾些,要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该如何是好”
赵鹰心中有些感慨,贫寒之家的父母常会挂念自己一旦离世自家的孩子要如何谋生立业,如今看来富贵之家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母为子女计,则为之计深远。
他只能宽慰道:“老爷子不必担心,范公子自小聪明,再说子孙自有子孙福,前辈之人给他们谋划再多,他们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老人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只是未曾下咽,又被咳了出来。
“赵大侠说的道理我如何不懂,往日里我劝说别人也是一样的说辞,不过明白归明白,真正做起事情来,反倒是犹犹豫豫,心思难定了。”
两人正说着,周齐家已经推门而入。
“老爷子,范兄那边事情有些忙,特意要我来接你去往祭台。”
老人知道明日是每年社祭的日子,不然他今日也不会特意起身相待。
“如此就有劳齐家和赵大侠了。”
赵鹰出现在这里自然也不是意外,范夜如今虽然远在社祭之地,可对家中范老爷子的安危确实是关心的紧,所以赵鹰刚一回到山阳,范夜派出的人就已经找上了门去。
赵鹰本就是个热血侠义心肠的江湖汉子,如今听说是为道义仗义出手,自然也没有迟疑就应了下来,范老爷子自然知道范夜的心思,对赵鹰也十分感激,江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可雪中送炭的人多,锦上添花的人少。
赵鹰搀扶着范老爷子,“老爷子,我回来怎么没见到朝先生听范夜那小子说朝先生也是个武学好手,我还想着这次等他回来能够和他切磋一二。”
范老爷子神色古怪,“赵大侠,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不过我觉的你还是不要和朝先生比武的好。”
赵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给朝先生留些颜面,尽量只用功力就是了。不会让朝先生丢面子的。”
范老爷子强忍着笑意,“好好,那赵大侠一定不要忘了今日之言,老头子我这辈子真是想亲眼看看你和朝先生的比试。”.
周齐家欲言又止,只是被范老爷子扯了扯袖子。
赵鹰总觉的有哪里不对,可偏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
车马碌碌,范爷子感觉自己只是在车上打了个盹的功夫,马车已经来到了祭台附近。
范夜早就已经等候在门外准备迎接,老人别赵鹰和周齐家搀扶着下马。
“爹,看孩儿布置的如何”
范夜一手横拦,将其中布置一一指过。
范老爷子一脸淡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不过是站在前辈的经验之上,没什么好夸耀的。”
老人神色平淡,范夜脸上的神采缓缓散去,其实他只不过是想要自家老爹的一句夸奖罢了。
“虽然是因循守旧,不过其中还是有不少出彩之处的,看的出来你小子还是花费了些心思的。”
范夜脸上立刻又开始神采飞扬,“爹,我和你说,这处我是参照了古时候……”
言谈之间滔滔不绝,周齐家笑了一声,这才是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将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范家公子。
赵鹰则是猛然转头望向一处。
人潮拥挤,眨眼之间就要流动一番。
赵鹰双眼微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方才他分明察觉到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