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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问春坟 > 第204章 心外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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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破晓,东方天际上,朦胧的光亮率先洗去了漆黑的夜。

天要亮了。

被黑夜所掩盖的一片狼藉,直挺挺地扎入每个人的眼睛。

是鲜血和生命的流逝。

所有人都在凝望着,等待着。

李云昭冷漠地对李观翎道:“长公主,你败了。你面前站着的这些活生生的士兵,城外八万人,还有李清,他们还想活下去,你若还有所怜悯和良心,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大局已定。南境军再如何拼杀,仅剩的一万三千多人,怎么可能是五万陵州军的对手,此时又何苦做无畏牺牲?

一切已经布防稳妥,就算所有的南境军全部出动,也攻不进京都,因为她早早在七虎山布置下的暗军,计划将南境军的粮草兵械拦截,让他们过不了天河,哪怕过了天河,也只能做陵州军的刀下冤魂。

李观翎冷笑:“我败了?未必。”

“你以为你还有反击的机会吗?京都城内外,已经尽在陵州军把控之中,余下的南境军,永远也到不了京都,你不必再妄想了。”

“我输了,你们也未必能赢。”李观翎面露微笑,讽刺道,“汤家举兵谋逆,做乔国之乱臣贼子,史书自会记载。今日之后,凡是我国疆土之子民,无论兵将走卒,屠夫书生,皆可向尔等讨伐!”

李云昭笑问:“那么长公主起兵谋反,便是名正言顺吗?”

李观翎仰天大笑,声音没有一丝畅快,空洞又凄厉,在偌大的皇宫回响。

“我为何不能做皇帝?我身上流着李氏玄宗最正统的血脉,普天之下,我才是最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他李皎算什么东西?你汤氏算什么东西?这是我李氏的江山!”

李观翎愤恨,不甘。凭什么她身为乔国的长公主,却要为无亲无故的人去镇守边疆?

还要因功因势受猜疑,受钳制?

总之李皎也不会放过她。

为何她要乖乖做任听天命的臣子,而不做生杀予夺的君王?

为何李皎这个旁系宗亲都能登上皇位,而她不能?

自从看见李云昭登基称帝,她心中大受震撼,如醍醐灌顶。李云昭是公主,她也是公主,她的能力绝不比李云昭差,她怎么就做不得女帝呢?

碍于血亲关系和对弟弟的承诺,她在太和年间一直没有任何一点谋逆的动作,直到李云昭死后,她才开始屯养兵力,培植势力,五年以来,就等着这一天。

冷风刮过,三军皆寂。

李云昭道:“那又如何,现在,你已经输了。”

看着李云昭漠然的眼神,李观翎忽然发觉,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这么一个无名小辈。

李观翎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云昭笑了,有些苍白的脸上升起一丝异样的难过,“这还重要吗?”

此时李清被扶到陵州军阵前,宋令泽松开了搀扶她的手,让她独自走上前。

李云昭被松绑之后,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走到正中间,李清怔怔地看着李云昭,通红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两行泪划过憔悴的脸庞。

“你骗了我。”

李云昭垂眸,哑声道:“对不起。”

当初,是她说回不去,不要那个位置了,拒绝与姑母相认,而如今却出尔反尔,将李清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

她也利用了她。

李清咬着牙流泪,说不出话,与她擦肩而过,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最亲近的母亲。

变故是在这一刻发生的,南境军中的赵今庆悄悄拉满长弓,对准李云昭之后,迅速松开了手。

一支箭矢破开朦胧的半空,以极快的速度飞去。

一刹那间,众人瞪大了眼。

近在咫尺的距离,李清还来不及去拉她,李云昭已经中了箭,身体晃了晃,被巨大的贯穿力带得朝前倒去。

世间天旋地转,李云昭只觉得很疼。

李清尖叫着回头扑上去,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起来。

李云昭眼神茫然,歪头看到远处走兽排列的屋顶上,冒出了橙红的旭日。

天马上就亮了。

耳边传来李清崩溃的哭喊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真切的疼痛中。

“姐姐——”李清声音发抖,无措地喊道,“李云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杀——”

因这忽如其来的一箭,打破了僵局。周遭震动起来,伴随着厮杀呐喊的声音,两军的士兵冲撞在一起,刀光剑影错乱,鲜血四溅。

李云昭疼得面目狰狞,眼泪从眼角溢出来,落在乌黑的鬓发里,再顾不得世界是如何的山崩地裂。

胸口血液不断流失,一点点带走四肢百骸的温度。

汤予荷和李观翎在混战中,朝正中央的俩人奔去,一枪一剑,打退了周围的士兵,随即又对上了视线。

“清儿,起来!”李观翎怒喝道。

“救救她……你们救救她啊!”李清哭得伤心欲绝。

“清儿!”李观翎一边与汤予荷交手缠斗,一边朝李清厉声呵斥,“这里危险,离开这里!”

汤予荷被挡得近不了李云昭的身,心急如焚,剑势不知不觉中已经乱了,接连几次受伤,却越打越狠,打法激进不要命。

李清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手,以身为盾,挡在李观翎的长枪前。

“娘亲,放了她,我求你!”

李观翎握枪的手在发抖,不敢相信地瞪着她,“清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清泪水泥泞,哭道:“我知道!可,她……她是我姐姐啊!她是李云昭啊!”

汤予荷扔下手中的剑,折断李云昭背后的长箭,将她抱起来,在赶上前的一队士兵保护中往外撤离去。

兵刃交接的声音,嘈杂混乱的声音越来越远。李云昭无力地靠在汤予荷胸膛上,脸颊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铠甲,奇异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中,她竟闻到了一丝花香。

像是侯府花园里的桂花香,又像是松风阁庭院里的菊花香,又或者是房里常常燃着的沉水香。

她想,她有点分辨不出来了。就像此时视线愈来愈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就连疼痛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入骨髓的冷。

她张了张口,费力地叹息:“……真倒霉啊。”

天不眷顾,再多努力,也成灰烬。

汤予荷脸色惨白如纸,只是沉声道:“太医马上就来了,李云昭,再撑一撑。”

李云昭轻轻地点头,脑袋歪在他的臂弯中,艰难道:“汤予荷……我好冷。”

汤予荷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李云昭,你筹谋多时,费尽心思,连我都骗过去了,好不容易熬过来,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你要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怎么弄在这种时候再倒下?不管有多疼,你都得忍着,不然——乔国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滚。”

李云昭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被他这一番话刺激得心中震动,撑着劲头虚弱地骂他。

“汤予荷……你要是……不好好的……做一个好皇帝……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汤予荷低下头,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呢喃道:“不用放过我,我会和你一起死。”

“不……”

她竭尽全力去握他的手,感受他手在颤抖,是温热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呼吸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面容难掩疲惫麻木,仓促地嘱托他道:“别为难清儿……放了她……”

一滴水珠落下,滴在她的脸颊,又缓缓滑落入发丝中。

李云昭眼珠子缓缓地动了动,心想,怎么忽然下雨了?

“不可能!”汤予荷嗓音嘶哑,怒道,“要不是为了救她,你不会变成这样,这都是她的错!我会杀了她,让她给你陪葬。你想要的,我全都不许!你既然死了,方鱼年、杨水淼,还有知春,一个都别想活着!”

他的话李云昭已经听不清楚,视线涣散,努力地望着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心外之物。她的运气一贯很差,但是死到临头,已经无心再去怨恨什么,牵挂什么。

她释然地笑了,至少她以为自己笑了。

“……天亮了。”

她望着天,最后一行泪落下,“予荷……替我……走下去……”

她还想要告诉他,她很喜欢……不,她爱他。

但是她累极了,眼皮沉重,缓缓地,有些不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