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捧着蓝白相间的瓷碗,第二碗米饭见底时才后知后觉抬头,正对上江凛搁在桌沿的手——骨节分明的指节间,攥着张揉皱的纸巾,沾着零星酱汁。他面前的餐盘里,糖醋小排还堆成小山,青菜却几乎原封未动。
\"你胃还不舒服吗?\"她搁下碗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凸起的花纹。厨房吊灯在江凛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像极了昨夜实验室监控里那个伏案到凌晨的轮廓。
江凛将纸巾团塞进掌心,扯出个带着倦意的笑:\"可能是糖醋汁太腻。\"他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瓷碗碰撞声混着抽油烟机的嗡鸣,\"倒是某人,说好要减肥的?\"
这话让栀栀睫毛颤了颤,她盯着他无名指上新结的试剂灼伤痂,突然起身绕过餐桌。膝盖撞上餐椅的闷响里,她伸手按住江凛的后颈,指尖触到皮下隐隐发烫的温度:\"张嘴。\"
江凛偏头躲开,喉结在她掌心滚动:\"真没事。\"可话音未落,栀栀已撬开他的牙关,指腹擦过他干燥的上颚——那里还残留着药片的苦味。窗外玉兰叶沙沙作响,她望着他躲闪的眼神,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发烧说胡话,也是这样藏着退烧药往喉咙里咽。
栀栀的指尖突然顿在江凛肩颈处,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蓝白条纹围裙的口袋——褶皱里露出半截银色铝箔纸,边角还沾着细小的药粉,像道刺眼的疤痕。她猛地扯出那片包装,铝箔摩擦的窸窣声刺破厨房的寂静。
\"你吃止痛药上瘾啊?\"她的声音冷得发颤,铝箔纸在指间被捏得发皱,\"上周的实验日志里写着神经接驳会引发慢性灼痛,你果然没按规定用量!\"灶台上的余温还在蒸腾,糖醋汁的甜香却突然变得刺鼻。
江凛别开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看见栀栀睫毛剧烈地颤动,鞋子在瓷砖上碾出细小的声响——那是她强压怒火的习惯动作。\"只是临时调整剂量。\"他伸手想够回铝箔纸,腕间的电极片压痕却在动作时绷得发白,\"过两天就停药。\"
\"过两天?\"栀栀突然将铝箔纸甩在餐桌上,纸张滑过青花瓷盘,惊得瓶里的玉兰花枝轻晃,\"你当人体实验是儿戏?还是把自己的命当...\"尾音被哽咽截断,她转身时马尾扫过调料架,带得罗勒叶小罐叮当相撞。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正从她泛红的耳尖上溜走。
瓷盘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厨房里炸开,栀栀攥着不锈钢餐勺的指节泛白,糖醋汁顺着残羹蜿蜒在台面上,像极了江凛实验日志里那些未干的血渍。她将剩菜统统倒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余光瞥见江凛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排骨,指节在木纹桌面上压出月牙形的白痕。
\"栀栀...\"他刚开口,碗筷已被她夺进掌心。磨砂玻璃柜门在身后轰然合上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楼梯拐角的相框里,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背着笑容甜美的少女相视而笑,此刻却被她疾走带起的风掀得微微晃动。
江凛卧室的檀木抽屉被拽出半米,药瓶碰撞的叮当声混着她急促的喘息。琥珀色的抗抑郁药瓶滚落在地,标签上的\"每日半片\"字样刺得她眼眶发烫。她扯开急救箱,止痛药铝箔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整整五板的空槽像张嘲笑的嘴——这根本不是\"临时调整剂量\"。
\"不说实话是吧,我们一样一样对!\"她抱着纸箱冲下楼,药瓶与绷带在里面哗啦作响。江凛僵坐在沙发上,台灯在他脸上切出明暗分界线,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处未愈合的电极贴片。栀栀将纸箱掼在茶几上,维生素片与布洛芬胶囊散落如星子,\"说好了不能吃止痛药,这一些都是什么?\"
她举起铝塑包装,月光穿透透明壳,将残留的药粉映成细碎的银沙。江凛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辩解卡在喉咙里。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二十年光阴突然坍缩成某个雪夜,少年把退烧药藏进她书包时,掌心也是这样的温度。
江凛喉结艰难地滚动,目光扫过栀栀泛红的眼尾,却在她攥紧药瓶的指节上凝固——那里有握枪磨痕,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他试图从她眼底寻见往日的纵容,可月光淌过她冷硬的眉峰,将所有温柔都冻成了霜。
\"这些药……\"他的声音被窗外的风声撕得支离破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上的试剂灼痕,\"我之前做实验的时候没好好吃饭,胃疼……吃的。\"这话连自己都觉得苍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任药瓶里未倒净的药片在寂静中轻轻摇晃。
栀栀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药盒砸向墙面,硬纸板炸开的脆响惊得江凛本能缩了缩肩膀。布洛芬的说明书如惨白的蝴蝶飘落,她赤脚踩过冰凉的瓷砖逼近,:\"江凛,你当我看不懂神经接驳术的并发症?还是当我闻不出镇痛剂混着抗抑郁药的味道?\"
她的鼻尖几乎撞上他的,呼吸里还带着没消化完的米饭甜香,却让江凛后颈泛起冷汗。夕阳从她身后倾泻而下,将质问的剪影钉在药瓶狼藉的茶几上,像道逃无可逃的审判。
“上次你在我面前出现的解离性疼痛的症状,根本不是因为抑郁症!是你已经拿自己做过实验了,对不对!”栀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江凛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猛地将他往前一拽,迫使那双总是藏着秘密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江凛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只受伤的蝴蝶。他不敢迎上栀栀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记忆不受控地倒带——那天在实验室,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在剧痛中支离破碎。当栀栀破门而入时,他故意将症状伪装成抑郁症发作,任由她慌乱地把自己抱回休息室,却在她转身拿药的瞬间,偷偷咽下了藏在齿间的镇痛剂。
“你知道这样多危险吗?”栀栀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江凛的锁骨处,“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她的额头抵上他的,颤抖的呼吸扫过他因实验留下的淡色疤痕,“每次你说要去实验室,我都在祈祷,祈祷你能平安回来……可你却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窗外的风呼啸着掠过玉兰树梢,将屋内的寂静撕扯得支离破碎。江凛终于抬起手,却在触到她发梢时僵住——他掌心的试剂灼伤还未结痂,此刻却不敢触碰这份被自己辜负的温柔。
江凛的喉结重重滚过,衬衫领口被栀栀攥得发皱,露出锁骨处未愈合的电极贴片。\"我...\"他的声音卡在齿间,像被实验失败的数据缠住的机械齿轮,\"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嘛...\"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袖口的迷彩布料,\"又是你们部队的...\"尾音被窗外的雷声碾得支离破碎,\"联络人还是你...\"
这话让栀栀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压进他皮肤。她看着他眼下青黑如墨,想起上周深夜视频时他身后摇晃的实验仪器——原来那些说\"在加班改方案\"的谎言里,藏着自毁式的人体实验。玉兰花瓣撞在玻璃窗上,混着他呼吸里残留的消毒水味,在两人之间织成酸涩的网。
栀栀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阖眼的刹那有温热的泪顺着颧骨滑落。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疼像枚卡在枪膛的哑弹。再睁眼时目光淬着冷意,江凛刚吐出半个\"对不起\",侧脸已重重偏过——巴掌带起的风掀乱她耳际碎发,瓷盘碎裂的余响里,空气仿佛被这记脆响劈成两半。
江凛的脸迅速浮起红痕,舌尖尝到血腥味。他望着栀栀发抖的指尖,那里还留着掐进他衣领的月牙形压痕。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幕中她的身影微微摇晃,迷彩裤脚沾着的训练场红土正慢慢晕开,像极了他实验数据里那些失控的曲线。
\"疼吗?\"她的声音比雨声更凉,指腹抚过他发烫的脸颊,却在触及皮肤时攥成拳。
江凛垂眸,雷声碾过天际,撕碎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辩解。
栀栀攥着江凛衣领的手猛地松开,金属纽扣崩落在地的脆响惊得两人同时一颤。她后退半步撞翻茶几,散落的药瓶在瓷砖上滚出细碎的呜咽。\"江凛,我今年24了,你认识我也24年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迷彩服下摆随着颤抖扫过身后狼藉的药盒,\"你觉得我会不顾你的生命,用你拿命换来的实验成果换我的军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