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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骨摆了满满一桌,有与冬瓜一起清炖的,有用油煎至金黄,并浇上糖汁的,有红烧,有干煸,看得出来,祁六为讨婳婳欢心,几乎绞尽脑汁。

三美与肖老头围桌而坐,吃的很开心。

啃完的骨头丢去门口,两条恶犬摇着尾巴,争相抢夺。

情绪有所缓和的婳婳,坐在门槛上,背对众人,当祁六赶来献殷勤,专为她端来一盘的时候,小蛮女嘴巴一撇,将脸扭开。

但她身体很诚实,一把将盘子抢了去。

是的,婳婳还不肯原谅祁六,只是在她认知里,生气与排骨无关,所以可以接受。

祁六很憋屈,因他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徐道覆啃了几块排骨,就不再多吃,用他的话说,修道者要对口欲有度,尤其是荤肉,吃多的话,易生浊气。

他盛了碗冬瓜排骨汤,边喝边展开孙壁之的信。

那个小方盒也被打开,里面不仅有官印文书,还有十两金锭。

祁六升官了。

由正五品的卫将军,提拔为从三品的中郎将。

只不过他这个中郎将,与胡泰的中郎将有很大不同,后者是实打实的,前者却更像虚名。

之所以要给祁六一个相当大的官职,是为的要他去伊山,也就是李申地盘,所用的名义是,新任中郎将巡视城防。

就如同孙壁之在信上所交代的:子陆,李申此人极有城府,追随者众,其中不乏骁勇善战之辈,你这一去,可尝试与之结交,考察这些人的品性。若才堪大用,不妨尝试拉拢,吾必予之官爵。

“他想让你去李申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脚。”

徐道覆啧啧有声:“六,孙将军真没把你当外人,一般外出镀金的活儿,都是派心腹去,绝不便宜外人。”

正啃排骨的祁六,闻言把眉头皱了起来,寻思半晌,不解问:“你究竟说的是好话,还是孬话?”

“当然是好话了!”徐道覆眉飞色舞:“说明你祁六备受孙将军信任,才委以重任嘛。”

“徐道长,你别逗他,万一这小子信了,岂不是要美上天?”肖老头抢过话头,用一根啃完的骨头,在桌上敲了敲:“六,你可要记住,这绝不是什么好差事。如今孙壁之拿下登中,前两天还把崔弘灏派过去出任登中令,摆明了是想将之打造成一座坚垒。而这登中城北面,便是伊山、乌土,此二城互为掎角之势,若全力攻来,登中绝难抵挡。”

祁六托着下巴想了想:“那就是说,主公是要我去分化李申?”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肖老头沉吟道:“你祁六有什么本事,我们都一清二楚,以孙壁之的精明,又如何看不出来?”

“大爷,您这话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太乙三斫阵眼之一!”祁六很不乐意。

徐道覆莫名打个激灵,并用眼神威胁,不许再提那个名字。

肖老头继续道:“所以这封信的内容,真实性无法保证,我倒是更倾向于,孙壁之是要你过去探一探李申虚实,摸清他现下的想法。”

“有危险吗?”祁六问出最关心的事儿。

肖老头苦笑道:“有危险怎样,没危险又怎样?你没选择的余地。”

“这岂不是死局,没解了?!”

“也不能这么说,若李申无意与孙将军作对,你以中郎将身份抵达,他必然不会怠慢,肯定好吃好喝的伺候。”

“那他要是有意与孙将军作对呢?”祁六担忧道。

肖老头两手一摊:“两军开战,先斩来使,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祭旗。”

啊?!

祁六脸都白了。

“唉,大爷您说的不对。”徐道覆表示自己有不同意见。

祁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双目放光的看向他。

“李申此人,从不用人头祭旗,他喜欢架起油锅,然后搭支高台,逼着人往里面跳,跟下饺子似的。”

你这说的更吓人了!

还不如被一刀剁了呐!

祁六狠瞪其一眼,回过头来问:“大爷,您就说吧,咱们应该怎么办?”

肖老头翻个白眼:“你祁六这么个大英雄,何必问我?全城百姓都往卢秀身上吐唾沫的时候,唯独你清高,将其带出去掩埋。你当孙壁之是好糊弄的?埋卢秀是因,如今才造就了这差事的恶果!”

祁六被训斥的臊眉耸眼,低头不吭声。

谁知徐道覆听到这番话,却显得很不悦:“大爷您这话就不对了。因果是佛家的狗屁逻辑,咱道家讲究率性而为,做事依循自然,不需顾虑太多。”

说完,拍下祁六肩膀,给予一个肯定眼神:“六,没别的,给卢秀收尸的事儿,我一定挺你!总之高兴就好,凡事不能苦了自己!”

“你可拉倒吧!”现在的祁六,对这些玄学并不感冒,毕竟事关下油锅,以致试探着询问:“大爷,你说我现在去把卢兄挖出来,还来得及么?”

肖老头没好气道:“你也拉倒吧!出息!事已至此,何必想着补救,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走一遭,去看看伊山情况,能待就待,不能待咱爷俩就跑,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祁六想想也是。

最坏也就是舍了官职不要,重新做自己的难民。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他别的倒不在乎,唯独颇不舍门口即将开花的豇豆。

……

五日后。

刑院目亲自登门,一同前来的还有燕开。

前者带来两辆马车,后者则挑选了百余名士卒,来充任中郎将的侍卫。

至于究竟是护他们安全,还是防止他们半路逃脱,就不好说了。

刑院目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祁中郎,此去任重,孙将军要我转告你,凡事小心,他还等着你回来呐。”

呵,说得好听!

下油锅的可不是他!

祁六漫不经心抱抱拳。

燕开送来一坛酒:“祁中郎,你我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你是有情有义之人。没别的,这坛酒留着在路上喝,喝光了也不要紧,我家里还有,待你回来,咱们再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嗯,这话还好听些。

祁六欣然接受,将酒抱在怀中,随意与之寒暄两句,便摆手告别。

三美与婳婳登上后车。

两条恶犬被拴在马车后面跟随。

肖老头、徐道覆、祁六三人坐上前车。

随着车夫扬起马鞭,这一支规模还算大的队伍,便出发了。

街上的围观百姓,自然不知他们要去干什么,不过见那百余人的队伍,个个手持长蒴,一身铠甲烨烨生辉,很有派头,便大感有面,甚至产生一种身为虎塘人的骄傲情绪,纷纷为之欢呼。

可车厢里的祁六,却开心不起来,与上回随卢秀一起入城时,面对满城喝彩时的兴奋截然不同。

因他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就是据徐道覆打听来的情况称,除祁六外,还有一人在近日升了大官,也是从三品的虚职,只不过是文官,名为司农少卿。

祁六是以巡视边防的名义去的伊山,而那人则是以考察良田产量的名义去的大康。

原本嘛,有类似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坏就坏在,这位名叫薛仪的家伙,升官前竟是名死囚!

“此人被称为应南狂士,行为颇放荡,胆子也大,孙壁之网罗天下英才时,曾设宴款待于他。谁知这家伙醉酒后,竟当众数落孙壁之的不是,说他狼子野心,鸠占鹊巢,入主行宫有夺篡之嫌,对不起孙家世代守卫应国边关的列祖列宗。”

徐道覆介绍起对方经历。

祁六听了,脊背越发冰凉。

恍惚间,似乎眼前出现了一口大油锅,里面正沸着,亟待自己进去洗澡。

而他身后,则是孙壁之等人,正笑着欣赏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