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期就是林崇期?
这消息如同打过狗血的插翅公鸡,扑腾着翅膀,迅速传遍整个北平城。
消息也是越挖越深,林期身上的马甲层层剥落,露出了十五年前那个惊艳才才的身影。
十七岁的探花郎,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学士。
......
“林期先生就是十五年前的林崇期大人!”
前门楼子下,几个穿着短衫的闲汉蹲在闲凉处掰扯:
“当真?这教书先生怎么还跟前朝探花扯上关系了?”
“错不了,我二舅家的表侄儿在北大念书,他亲口说的。”
“哎呦喂!我年轻时候还远远瞧见过那位大人呢,骑在高马上,那风头!”
......
宣纸店的东家扯掉一缕胡子:“那个画画的长圻先生是林期?”
伙计回答:“是的东家。”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用来展示的书案上摊了两年的牡丹画。
落款处,标着林期两个字。
......
宿舍床上,有个学生迷惑的看着报纸:“啊?林崇期哪个?”
“榆木东西!保和殿大学士啊!”旁边的同学锤他的脑袋:
“书上单独列传那位,你考试前光人物生平就背了整整两天三宿的那位!怪不得你历史八分!!!”
......
满春楼。
掌勺的王师傅正颠着炒锅,忽听前堂炸开一声:
“原来他就是林崇期!”
“当啷——”
铁勺掉进油锅,溅起三尺火苗。
“谁?林崇期?!”
后厨门帘被掀开,王师傅顶着满脸锅灰冲出来,兴高采烈的冲至正堂:
“是那个失踪十五年的林崇期?是那个手里有御膳房所有菜谱的林崇期?他人在哪?!”
民间传言,数年前,日俄战争结束后,皇帝问林崇期想要什么赏赐,那位小林大人只是拱拱手。
然后要了御膳房的全套菜谱。
再后来。
大清亡了,御膳房黄了,当初的菜谱也只剩部分残页。
逃出来的御厨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只会切菜,有的只会煮汤。
反正完完整整掌握所有菜谱步骤的人。
现今只有那位林大人。
王师傅找了那位林大人整整十年!
十年啊!
被他抓住的小学徒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回答道:“.......师傅,您,您记得林期先生吗?”
大厨满面春光,对谁都有好脸色,笑问:“怎么?”
“林期先生.......就是林大人,三天前.....刚办完丧事。
“......”
学徒只觉脖领一轻,见对面人身形晃了晃,惊呼道:“师傅!您没事吧!!!”
“干你的活去!”
大厨冷下脸,重新回到后厨,按照以往步骤拿起锅铲。
约摸十分钟。
“轰隆——”
厨房传出一声巨响,墙壁被灶台炸出个大黑窟窿。
路边玩的几个半大娃娃被吓的猛然窜几步:
“完啦!北平要炸喽!”
......
东街西巷的报刊酒馆,猫见了耗子般迅速登刊上报,说书的也以最快速度写进话本子。
这件事情发酵飞快。
至于林放本人......
那是一概不知。
他被邓长民拘在病房里吃喝玩乐整整七天,只有林期下葬的时候才出去透了半天气。
人都要闷成蘑菇了,终于得到医生“恢复良好,可以重见天日”的赦令。
林放嘴角一咧,不等邓长民来医院,自己就热火朝天地偷摸出了门。
“伙计,清炒牛肉,闷炉鸭子,再来四两莲花白!”
他穿着纯黑短褂,戴了一顶灰色帽子,上菜就开始吃,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 。
伴随着其他客人讲话的嘈杂声,桌面的鸭子没了大半。
“嗒——”
干净的鸭腿骨落在桌面。
与此同时,饭馆最中央,堂中醒木一敲,说书先生也开了场:
“话说这十五年前啊,林长圻林大人刚从山东勘界归来,好家伙,一道圣旨,您猜怎么着?”
林放夹牛肉的动作微顿,缓缓抬头:“.......”
那边还有人接茬:“怎么着。”
说书人一吸气,捋着山羊胡子开腔:“好家伙!赐婚圣旨!”
“赐的还是太后最喜欢的那位韫妨格格!”
你们想想,这小林大人当时才多大!”说书人捏起手指比了个八:
“十八啊,咱们那岁数干什么呢?还忙着填肚子呢,哎呦,人家封了大学士,还娶了美娇娘,人生得意的不得了——可惜!”
说书人话头一转,惊堂木猛得拍向桌面:
“林先生,跑了!!!”
他吊着嗓子,摇头晃脑的靠在桌子上:
“知道为什么吗?人家林先生小时候定过娃娃亲,俩人两情相悦。考上进士前林先生就发过毒誓,说今生绝不纳妾!”
“噗——”
林放一两老酒呛了出来,喷了拼桌的人满脸。
“......”
对面的大汉脸唰一下就黑了。
酒水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淌,大汉拧着眉头:“你......”
“咳咳......不好意思不...咳咳咳......”
林放被酒水呛住,忍不住地咳嗽,边咳边拿东西给对面人擦脸,顺手掏了块银元:“对不住大哥,你的饭我请了。”
大汉眼睛往下一扫。
瞬间笑眯眯:“没事,我自己擦就行,您儿慢用。”
气氛其乐融融。
那边的说书人已经开始讲林先生轰轰烈烈的爱情史了。
林放忍不住插嘴:“林崇期他没定过娃娃亲!”
说什么封建糟粕呢啊,别凭空污蔑他人清白啊。
......嗯?
说书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这么一打岔,猛回头。
见是个半大小子,派头也不像专门过来砸场子的,这才放下心笑眯眯道:
“哎呦小兄弟,那您儿觉得,是怎么个事啊?”
怎么个事,该切地图了找理由跑路啊,还能有什么理由。
又不是外人,娶了就娶了,自己娶自己有何不可,他至于跑路吗?
这话林放可不敢说。
他憋了半天,梗着脖子道:
“.....林先生是厌恶清廷腐败,太失望才走的,不是因为喜欢谁,跟韫妨格格也没关系,他没有结过娃娃亲。”
说书的丝毫不慌,喝了口茶水,继续道:
“林先生是十五年前离开的北平,今年他大儿子十五岁,那您儿解释解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虚岁呗.......等等?!什么大儿子?谁有大儿砸?!”林放表情唰就变了。
这老头怎么知道林崇期有儿子?
此话一出,不光说书的,连看客们都忍不住哄笑出声,林放对面的胡子大汉拍了下林放肩膀,凑近道:
“小兄弟啊,你这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跟人家犟啊。”
林放睁圆眼睛:“你也知道?”
“那林先生有两个儿子的事,都跟他学生说过多少遍了,谁不知道啊。”
林放马甲一凉:“.......你们说的是哪个林先生?!”
......
十分钟后,林放恍惚的走出饭馆。
出门瞬间,他被阳光晃了下眼,呆滞的去买了份报纸。
说书的话都是骗人的,编的故事,信不得。
报纸上一定不会造那么离谱的谣。
报纸展开。
只见自己的名字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前朝探花,五四先锋,论林先生的一生】
自己一个人,占了报纸的所有篇幅。
各种板块。
新闻板块,时事板块,美食板块,娱乐板块等等。
右下角还有一个小标题。
【林先生丧事,其夫人为何不肯露面,原因惊人。】
林放:“.......”
荒谬啊荒谬!你们造谣问过死者了吗?
“先生,来份包子吗?崇期酱包,越吃越聪明。”
路边小贩见对面有个傻站的学生迟迟不动弹,试探性的推销着。
傻学生从报纸里抬头,凄然惨笑:
“哈,都成酱包了?林先生尸骨未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