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萧珩问。
“不追，免得咱们这边有动作，被你爹给找到蛛丝马迹了。”云早早摇头，接过药材打开。
里头，都是给萧珩解毒必须的药材。
“是义母的字迹。”萧珩拆开了信，颇为无奈的道：“他们俩还真是神出鬼没。”
云早早道：“以我师父的性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人肯定还在京城。”
萧珩点头同意，把信看完给她：“老东西放火烧山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他们在京城的话，还能给他添添堵，老东西找不到他们，只能生闷气。”
云早早看了信，道：“赤金芽原来是生长在西南的，怪不得派去找药的人一直没有消息，太医院的医书，原来这么不靠谱的吗？”
因为这药极为稀有，她之前只在自家道观的药典里读到过，知道药效，却不知药草长什么样子，长在什么地方。
后来给萧珩开了解药让人去寻找之后，她也去太医院的书库里翻了医书，在一本古医书上找到了记载，有药草的图像，还有生长的地方。
可那本医书上说，赤金芽长在西北的大漠之上，喜光，干旱和高温，跟师父信里头给的记载，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了。
萧珩嗤笑一声：“太医院的书库里，能有什么好的医书，好医书都在各大医药世家的藏书阁里藏着呢，绝对不会外借，也不会传给外人。”
云早早思忖了片刻，道：“医术这东西，藏着藏着就没了，要是他们一家人都死绝了，那医术不就失传了，还是得公开医书，我们玄天观的医书，我第一个愿意公开。”
萧珩道：“当初孝惠文皇后时期，曾经在民间征集过一次医书，号召各大医药世家捐出医书，广收弟子传授医术，目的就是想多培养些有能力的大夫，惠及黎民百姓。
她声名在外，又受百姓尊崇，加之当时朝廷会给钱财补贴，确是有很多医药世家捐出了医书，办了专门教授医术的学堂，惠及了很多百姓。
可等她跟太祖仙逝之后，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
云早早遗憾的道：“也不知有没有一天，朝廷能重启太祖时候的那些政策。”
大周开国的时候，朝廷的确是下发了很多利好百姓的政策，可后来，下头的人渐渐开始阳奉阴违，结党营私，借此大肆贪污敛财，政策便执行不下去了。
萧珩没有回话，把信给了宁商，吩咐道：“把去西北的人喊回来，让他们去西南找药。”
信上，连一句跟他们俩问好的话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只画了药草的图像，写了生长区域，曾经在哪个地区出现过，应该是他们俩消失的四年时间打听到的。
人来了。
送了东西。
人又跑了。
两人怕节外生枝，也没有去找他们，不过他们俩既然能来送药，就是在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安全了，让他们放心。
云早早这个在暗河里受了重伤的人，在这天之后，一直卧床静养，谁也不见。
外头的消息，却是一点没落下。
她离开暗河第三日的时候，暗河被翻了个底朝天，蛮族的漏网之鱼都被尽数诛杀，尸体也尽数被找到，带出了能论功行赏的脑袋。
朝廷那边统计，这次杀敌数量，攻击三千人。
不过蛮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都是蛮族培养的死士，宁肯服毒自尽也不愿被活抓，到最后也没能抓到一个活口，得到情报，是很可惜的。
萧珩把计算战功的册子，论功行赏的公文给云早早看：“你是我娘子，给你加官进爵是不可能，你想要些什么，我进宫去找老东西要。”
云早早看着战功册子上，她遥遥领先了第二名九百三十个人头的战绩，都有点不可思议：“我真的一下子淹死了这么多人？龙武军的人还据实以报了？”
那些军头子们，有了战功的时候，谁不是为了多抢到几个敌军的人头，抢破了脑袋。
可这次，竟然乖乖的把该属于她的战绩都给了她。
人虽然是她杀的，可尸体不是她找的，也没想到会找到这么多。
萧珩道：“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不把属于你的东西给你，还算是个人吗？为了把所有淹死的人都算给你，还跟羽林军的人大打出手了。”
她是不是对她自己有什么误解？
那些将士们，虽然看到战功，就好似两眼冒着血光的饿狼。
可饿狼被人救了，也是会记着恩情的，他们若是不记恩，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云早早这次行动中，本就对羽林军的人很有意见，听到这里，心里更不爽了：“羽林军的那帮人抢我人头了？”
萧珩点头：“龙武军那边总结了一下，被你淹死的那些蛮人，皮肤上都有很明显的特征，泡的发白，有擦不掉的黑斑，就算是把那块皮肤都给挖了，骨头上也有黑点，很容易辨认。
羽林军中郎将金坤带着的人，大概拿到了五十个左右的这种人头，非说是他们自己杀的。
龙武军的人不服气，想要帮你争回来属于你的战功，许校尉就带着人跟他们打了起来。”
“那黑斑是鱼雷符炸开之后留下来的。”云早早解释了一句，又接着道：“许校尉人不错，听话，讲义气，看得清形势，拎得清轻重。”
倒是那个金坤，在地下暗河的时候，就处处想跟她作对，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被她怼了一番之后，明显已经嫉恨上她。
这次又在抢战功中受挫，还不得恨死她，以后可得小心防范着些。
萧珩也给了评价：“许校尉是个聪明人，至于金坤，你不必担心，我会让人把他处理掉的。”
对于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变成一个死人。
云早早点了点头，低叹了一声，看着他问：“师哥，我这次出了这么大风头，你爹之后肯定会重点关注我吧，会不会把我……”
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本来水淹蛮人的计划，是可以瞒住的，谁知道云晋淮会带着龙武军的人突然出现，目睹了一切，想要瞒也瞒不住，除非把看到的人都给灭口了。
萧珩笑着道：“娘子，咱们两个同病相怜，也算是休戚与共，同甘共苦了。”
这次入京刺杀的蛮人，共三千人，九皇子府杀敌的总数，占了一半还多些，共计杀敌一千五百二十人。
不过云早早这个杀敌最多的人，是九皇子妃，参与杀敌的亲卫也是萧珩养的私兵，并不属于朝廷的军队编制，加官进爵是没有的，论功行赏的赏赐少不了。
龙武军跟羽林军也参与了战斗杀敌，可斩杀的数量加起来不及九皇子府的一半，按照杀敌的人头数各自领了相当丰厚的赏钱。
蛮人尽数诛灭，将士们也论功领赏，暗河里还留了些人，在寻找云晋淮跟失踪的龙武军们，陆陆续续的又找到了些尸体。
可云晋淮依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找到第五日的时候。
羽林军的人已经全部从暗河撤了出来。
龙武军由许校尉带着二百人，依旧在锲而不舍的寻找云晋淮的下落。
太子府那边，萧宸在云锦月的哭诉相求下，给她拨了五百侍卫，听她指挥。
云晋驰也带了侯府所有的护院家丁们跟着一起去暗河找人。
云锦月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履行了她对云晋驰的承诺，亲自下了暗河，做了给别人看，也表明自己对云晋淮的关心。
暗河已经不是几天前危险遍布，随时会丧命的暗河了。
现在的暗河很安全。
沿着河道找人，走了半天的功夫，别说人，就连个活着的东西都没看到，倒是碰到了好几具尸体，是失踪的龙武军，看情况应是不久前从河里冲到岸边的。
“月月，走了这么久，你应是也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下吧。”云晋驰跟云锦月一样，表面的功夫，还是在做的。
“好的，二哥。”云锦月面色惨白，气喘吁吁的对着他笑了笑，任由银杏搀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侯府的护院家丁，太子府的侍卫，皆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方向，忍不住夸一句太子妃真是至仁至善，跟三公子兄妹情深。
云锦月坐着的这处，护院跟侍卫不会靠近，云晋驰也并未过来。
银杏去旁边找侍卫帮忙，煮些热水给她擦脸。
这处便只剩下她一人。
暗河的水流声很大，不远处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云锦月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浑身都是泥点子不说，从脚到小腿上都是泥泞，看得她一阵阵恶心，咬牙切齿：“云晋淮！”
她身后，就是一堵石壁。
石壁后，被困了有整整七日的云晋淮，人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不行了，隐隐约约的，竟听到有人在喊他，许是将死之时的幻觉，渐渐地，便听得格外清晰，就好似那人在他耳边说话一般。
云锦月又是一脚蹭在石头上，想要蹭掉身上的泥泞，眼底神色阴鸷，咬着后槽牙一遍遍的喊：“云晋淮，云晋淮，云晋淮。”
都是他害的她变得如此狼狈！
石壁后，被夹在上下两块巨石之间，像是夹心一样的云晋淮，已接近弥留之际的眼神亮了一瞬，闪过明显的激动狂喜来。
是月月。
月月来找他了。
他激动的眼泪从眼角倏然滑落，干裂的唇一张一合，想要喊她，想要告诉她自己就在她身边，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却听她又喊了一声之后，开始咒骂：“云晋淮这个废物，不让他下来他偏不听，要去找云早早那个小贱人，他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云晋淮唇动了动，布满了血丝的一双眼，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云锦月憋了一肚子的愤怒跟怨恨，不发泄出来她觉得她人都要疯了，确定这处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便一句接着一句，说出心里最深处，也最恶毒的诅咒来：“云早早那个贱人，我把她赶出了侯府她还不消停，现在还跟江云联手害我，总有一天，我要把她大卸八块，把她剁碎了喂给那个小野种吃。”
云晋淮只觉得本就冰冷的身体，此刻血液都如同结了冰一样，心脏一时间抽搐着疼得厉害。
下一刻。
他又费力的摇头。
不！
绝对不可能！
外头的人，不可能是月月。
定然地云早早那个妖女，模仿了月月的声音，她知道他在这里，故意说给这些恶毒的话给他听，好让他误会月月。
云锦月突然像是疯子一样，低低的笑出声来，道：“云早早要死，江云要死，小野种要死，萧珩也得死，云晋驰也去死，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云晋淮在心里，拼了命的告诉自己，外头人绝对不是月月，是他听错了，是云早早使的手段。
可下一刻。
云晋驰的声音也清晰的跟着响起：“月月，你累了的话，就让侍卫带你离开，去庄家休息一下。”
云锦月还没回话。
云晋驰却是眉心微蹙，疾走了几步，到了她身后的石壁前，蹲了下来，顺着一块石头往里头看，就见那处漆黑的洞里，有一个光点一闪。
云锦月也跟着看了过去，好奇的问：“二哥，这是什么东西？”
云晋驰激动的道：“是玉佩，是早早的玉佩。”
也不知道是反射了哪里的光，还是这通灵玉佩最后一次救他的主人，竟然让他绝处逢生，找到了人。
云锦月想到自己刚刚的诅咒，心里就是咯噔一跳，可看看四周，再看看那深深的漆黑洞口，又松了口气。
水流声那么大，洞口那么深，就算云晋淮在里面，就算他还活着，也断没可能听到她说的话。
云晋驰确定了之后，已经喊人了：“都过来，三公子人可能在这里面。”
洞里的云晋淮，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费力的把视线挪过去，便见那个摔碎了又被他找人修复的玉佩，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然后，突然就化为了尘埃，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化为尘埃消失了，维持着他清醒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人便没了任何知觉，陷入了无休止的黑暗之中。
云晋驰喊了人之后，再回头去看洞里，便已经不见了那玉佩，好似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个时辰后。
云晋淮终于被救了出来。
侯夫人哭的声嘶力竭，握住他的手：“淮哥儿，我的淮哥儿，你受苦了。”
云晋淮费力的睁开眼睛，神智显然还不清醒，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早早，早早，我要见云早早，娘，让我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