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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纫针的娘家

二月十一日上午,周宣在四痴的护卫下前往禁城,因为魏博在金陵,所以周宣命奉化军邸加强戒备,对家丁来福要重点加以保护,羊小颦和念奴更是足不出梅香小苑。

四痴过不惯这种提防的日子,从来都是别人防备他,说:“主人不应该让我三哥和蔺宁那么早离开的,应该让蔺宁杀了这魏博,一并算到鹘门头上,这样也就可以确切知道蔺宁是真心对我三哥的。”

周宣笑道:“老三娶妻太夸张,蔺宁要嫁给老三还得有投名状啊!”

四痴不解,问:“投名状是何物?”

周宣说:“是我澳国,绿林山寨陌生人入伙,必须纳投名状,就是去杀一个人,提头来见,表示从此是亡命之徒,死心塌地忠心于山寨。”

四痴笑了起来:“唐国规矩也差不多,我是觉得蔺宁变化得太快,三天就与我三哥如胶似漆了,不可思议,我怕三哥吃亏,所以让五弟再赶去看看。”

周宣很深沉地说:“人世间这男女之情最是神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老三在媚香楼遇到了蔺宁姑娘,所以不得不爱上,很巧合对吧,这就是姻缘,姻缘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四痴歪了歪嘴,说道:“这么说主人巧合次数得也多了点,又是秦雀又是苏纫针,还有帮你假扮侍女斗茶赢我的那个女道士林大小姐,其余滕王阁遇羊小颦、百花洲畔大腿题字的念奴姑娘,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这哪里是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分明是貌美的就是你想遇到的人!”

周宣瞪眼道:“老四,你这是什么话,我有那么种马——呃,风流吗?老四,你应该从秦雀、纫针她们那个角度来看我,对秦雀、纫针她们来说,我周宣就是她们于千万人中遇到的那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我是唯一的,这不是奇缘是什么?”

四痴不服道:“狡辩!”

周宣说:“老四你就是嘴硬!你把林大小姐也纳入就不对了,简直是诽谤,我与静宜仙子是纯洁的姐弟关系,对了,你怎么知道白云观那侍女是林大小姐扮的?”

四痴面有得色地说道:“我早瞧出来了,当时就瞧出来了,没给你点破而已。”

周宣诧异道:“ 么说老四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了,为了是留在我身边,老四你说你有什么不良企图?”

四痴赶紧扭过脸去,后脑勺对着周宣说:“什么不良企图!我只是为了我三哥,不然我早已远走高飞。”

周宣一笑:“我情愿用老三来换你,你比老三好,不好女色,茶艺精湛,虽然常与我斗嘴,但也很有意思,老三那人死板板的没什么趣味,现在又娶了妻,估计也是个惧内的,以后如何能忠心为我办事!”

四痴“哼”了一声,骑着白鼻子骡落在周宣的马pp后面,不和周宣并骑了。

周宣先到东宫见太子李坚,说了林黑山愿去洪州彻查魏博里通南汉的证据,请李坚向李煜讨一道旨,让林黑山可以便宜行事。

李坚当即和周宣一起去宣政殿求见李煜。

李煜不甚理政事,日常事务尽数委托门下、中书两省,他是三日一朝,其余时间都是填词作画、调弦度曲,悠闲自在,听了李坚的话,沉吟道:“无故调查外藩,不大妥吧?”

周宣对李煜真是无语,这种皇帝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真是老天爷眷顾,明明知道魏博结交南汉鹘门,还说是无故调查,难道非要等到魏博起兵谋反,投靠到南汉一边才是有故?那时查也晚了!

周宣说:“陛下,不以专门调查镇南节度使为名,可以说是采风,历代皇帝不都会派大臣去各地了解民情吗,林黑山林守备可以充作采风使赴镇南、奉化公干,陛下以为如何?”

李煜龙颜大悦,点头道:“信州侯说得好,采风,这也是表示朕勤政爱民嘛。”当即命秉笔内监拟旨,五品守备林黑山为采风使,奉化、镇南各级官员要予以方便云云。

李坚亲自去见中书令齐章,让这份旨意得以迅速通过中书省下到林黑山手里,林黑山当即领旨出京,只带了两名亲随武弁,由陆路前往洪州。

李煜留周宣在勤政殿议事,说道:“信州侯昨日说赏赐阿布应宜虚名不宜实物,朕不大明白,且再为朕分说。”

周宣道:“阿布捐银五万两,赐物已无法表彰其忠心,也不足以轰动视听,不足以让阿布的忠君爱国之举传遍整个唐国,起不到教化成万民的作用,臣以为要赏就要赏得惊世骇俗,就好比诗眼词心,往往就是那么一句,却能让整篇诗词生色,这就是求一个奇字。”

周宣这是投李煜所好,以诗词来喻国事,李煜果然甚感兴趣,点头道:“宣侄说得好,诗无眼词无心,那都是庸作,宣侄说说,如何赏得惊世骇俗?”

周宣不再迂回,直接说:“就是赐官,让阿布领一虚衔,表明只要效忠于陛下,即便是引车卖浆者流也可以受到嘉奖,提升地位,其深远影响必将让陛下成为名垂青史的君王,而且商人有功于国封官的,史上也不乏先例,孔门高足子贡就是经商奇才,夫子也曾称道。”

李煜问:“宣侄以为封几品官为好?”

周宣道:“有个七八品就可以了,品秩太高怕朝中迂腐之臣反对。”

李煜点点头:“朕立即宣门下、中书二相入宫商议此事,你先去拜见皇后吧,她有事问你。”

周宣便去“花萼相辉楼”见小周后,小周后几天不见这个半路侄子,这时见到很是喜悦,问知棋待诏还没定,要半月后与黄星鉴大战三局后才能确定,而且还得获胜,小周后摇头道:“陛下行事总是优柔寡断,就任命你为棋待诏又如何?宣侄,有一事陛下可曾对你说起?”

周宣道:“小侄不知是什么事?”

小周后道:“就是任命你为集贤殿大学士之事,前日本宫特意向陛下提起,陛下说集贤殿大学士须得久负盛名的饱学之士才能担当,宣侄虽然大才,但清誉不彰,朝野尚不知名,所以将于三日后在勤政殿召集三公、两省、翰林、集贤一道来考验宣侄,若得多数人首肯,宣侄就能入集贤殿为学士。”

周宣说:“陛下政务繁忙,忘了对臣侄说起此事了,那这样臣侄要准备一下,不要到时一问三不知,被人笑话。”

小周后笑道:“那宣侄还是先去景旭宫对斛珠说一声,斛珠可是知道你今天要来的,等着你给她画像。”

周宣道:“是。”

小周后便让凤阿监领周宣去景旭宫,周宣起身正要离开,小周后忽然说:“宣侄,等一下。”雍容起身,示意周宣随她来。

皇后娘娘一走动,就有宫娥、内侍跟随,周宣走在最后,微微低头,正好看到小周后背影腰部以下,春暖天气,厚厚冬装已卸去,折领窄袖宫裙文绣精美,而且小周后喜欢衣裙裹体,不爱那种宽大幅裙,所以周宣就看到小周后的细腰隆臀在裙下微微扭摆,毫不做作,但美妙之极。

周宣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多看,他虽然没有猥亵之意,但看到这样美好的身段难免会有点着迷的,除非他是无目者。

来到上次画像的南书房,小周后笑道:“宣侄你看壁上这两幅画,同一个人,画出的像竟然差别这么大!”

周宣举目朝南书房西壁上看去,只见悬着两幅画,装裱精美,其中一幅正是周宣所绘的小周后衬衫西裤图,虚坐的姿势非常奇特,细腰长腿勾勒得让人心潮澎湃,面部表情又是那么端丽雍容,眉梢颊边带着一丝浅笑,神秘、诱惑,华贵之气又让人不敢逼视。

另一幅应该就是画待诏顾闳中所绘,与《夜宴图》画的女性人物笔法一脉相承,典雅细腻,线条流畅,画上的小周后正大庄容,一副母仪天下的表情,身后的南书房背景都有所表现,层次分明,用笔老辣,但是就是没有画出小周后的妖冶。

顾闳中笔下的小周后胸部也平了,坐在那里腰臀曲线不明显了,更离奇的是,原本紧紧绷在大腿上的深黛色西裤被画成了一种奇怪的款式,打起了皱褶,裙不象裙,裤不象裤,把皇后娘娘美好的体形完全掩盖了!

小周后微笑道:“宣侄你看顾闳中把本宫画成什么样子了,只见衣裳不见人!”

小周后这话说得极风趣,也极有见地,顾闳中对描摹人体简直是畏如蛇蝎猛兽,似乎把皇后娘娘画得诱人一点,那么国将不国,所以只在衣衫上下功夫,几乎精细到布纱。

周宣听了小周后的话,他这样富有想像力的人自然而然就想到“只见人不见衣裳”,赶紧发乎情止乎礼驱逐邪念,恭敬道:“顾老师画得极好,线条、用色,远在侄儿之上,只是顾老师太拘于成见,某些地方不敢勾画,是以失真。”

小周后脸微微一红,说道:“你们澳国的笔法倒是恣肆,你向顾闳中学画,也要学得这样谨小慎微吗?”

周宣道:“小侄倒不会妄自菲薄,小侄明白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向顾老师学画是学他之长,而不是照样全搬。”

小周后道:“宣侄有暇再为姑母画几幅画,不需这么精细,画衣裳就行,姑母很喜欢你们澳国的服饰。”

周宣正需要小周后支持他的“云裳女装”呢,赶紧答应,说勤政殿答辩后就来为姑母画澳国衣裳。

景旭宫在大兴宫南面,是清乐公主居住的宫殿,与大兴宫有长长的甬道相连。

周宣跟随凤阿监来到景旭宫,景旭宫女官见凤阿监领着一个年轻男子入宫,便拦住问:“凤阿监,这位是谁?”

凤阿监笑道:“云阿监,这位便是公主要见的信州侯啊,他夫人苏纫针你可是熟识的。”

云阿监“啊”的一声,顿时笑容满面,看周宣的眼神格外亲近,说道:“原来是周侯爷,纫针在宫中时,我看她举止娴雅,言谈得体,虽是贫苦人家女儿,但落落大方,毫无小家子气,我就料她日后能嫁一位如意郎君,没想到纫针命一好至此,竟嫁了一位侯爷!”

景旭宫中除了年前新入宫的宫女,其余宫女、内侍都认得纫针,听说纫针夫婿到来,一窝蜂出来围观,啧啧赞叹纫针好命,有个宫娥胆子大,见周宣笑嘻嘻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便说:“周侯爷,这景旭宫可以说是纫针姐姐的娘家了,我们都是纫针的姐妹,你到纫针姐姐的娘家来,怎么是两手空空的?”

周宣笑道:“姐姐妹妹们责备的是,周宣疏忽了,明日一定带礼物来,一个都不会少。”

景旭宫中欢声雷动,莺莺燕燕,笑声不绝。

清乐公主听到了,走出玉牒殿,遥见周宣在一大群宫娥、内侍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过来了,周宣笑嘻嘻也就罢了,这人是笑面虎,可恼的是那些宫娥、内侍,一个个象逢年过节似的笑逐颜开。

清乐公主忿忿地想:“这些人平日侍候本公主都没见什么笑脸,来个周宣就乐成这样,真是气人!”

清乐公主大眼睛一转,想到一个作弄周宣的计策,自言自语道:“周宣,我要让你笑不出来,要你跪着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