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小姐骑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头戴凤翅冲天紫金冠,齐眉束着二龙戏珠抹额,黑亮如漆的发丝披散到肩上;穿一件错金绣百鸟朝凤云锦箭袖,羊脂白玉狮鸾带紧紧束在小蛮腰上,越发显得胸部鼓鼓胀胀、身材婀娜多姿;端坐在马背两条腿踩着马镫,浑圆修长的大腿把粉色银花绫裤子绷出了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弧线。
她身边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则作女兵打扮,银盔银甲,替小姐背着雀画弓、雕翎箭,骑一匹石青色的高头大马。
秦林看那女兵的装扮和甲乙丙丁一模一样,就知道问话的女子定是魏国公府的徐辛夷徐大小姐。
徐辛夷一身装扮金晃晃、红艳艳,简直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定睛细看才瞧清她生着漂亮的鹅蛋脸,眼睛大而略深,鼻梁挺拔,五官轮廓极其清晰,富有侵略姓的美感,丰润的红唇极具诱惑,蜜色的肌肤更是充满了运动活力,蹬着马镫的两条腿长得不像话——哪儿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明明就是个运动型阳光大美女嘛!
仔细一思量也就猜到了原因:这时候的男人们,喜欢的是山西大同府小脚姑娘,或者娇娇怯怯犹如病西施的扬州瘦马,像徐辛夷这样的阳光大美女自然被视作难以驯服的烈马,当然会被敬而远之啦。
“小姐真有眼光,这匹大白马配你一身红,比黑毛球好多啦!”背弓女兵笑眯眯对徐辛夷说。
咚的一下,徐辛夷从马背上跳下来,走上前摸着照夜玉狮子的头,哂笑道:“什么大白马?这是西域的照夜玉狮子,传说洪武年间蓝大将军曾经从鞑子皇帝手里夺了一匹,呵呵,没想到咱们南京也能看到呀!马牙子,这匹马多少钱,本小姐买了!”
陆远志急了:“喂喂,好像是我们先到吧……”
瘦高个马牙子姓窦,本来和秦林过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千五百两的价,此时听得徐辛夷要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紧站到陆远志前面把他挡住,陪着笑道:“小姐,实价二千两纹银,再没得少了。”
陆远志气得胖脸直甩,这家伙不是坐地起价吗?而且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咦,秦哥咋不发话?
原来自徐辛夷跳下马来,秦林又吃了一惊:他的身高在男姓中已不算矮了,徐辛夷竟然和他差不多高矮,比起同时代的女子足足高了半个头,再看看身材,狮鸾带束着小蛮腰,胸脯鼓鼓胀胀,圆圆的臀儿十分挺翘,两条腿笔直修长,简直是黄金比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林喃喃的自言自语:“好长的腿,好翘的屁股,好挺拔的胸……”
不料徐辛夷听到了,勃然变色,杏核眼圆睁,就准备怒斥秦林。
胖子却把秦林的话会错了意,把他一拉,没好气的道:“腿长屁股翘,曰行千里还能跳,这马当然好,可就要被别人买去啦——这马牙子坐地起价,实在可恶!”
原来是说马呀!徐辛夷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她的女兵也瞧出几分,在旁边吃吃的笑,惹得徐辛夷把她拍了一巴掌:“讨厌!侍剑你敢取笑本小姐,哼哼,拿你去配个野小子!”
侍剑附到徐辛夷耳边,低声道:“连大小姐什么时候嫁人,侍剑就配出去也没关系。”说罢嘻嘻笑着赶紧躲开。
说笑过了,徐辛夷对姓窦的马牙子道:“二千两是吧?嗯,照夜玉狮子是有名的千里驹,这个价,不贵。”
不贵?秦淮河最当红的清倌人,有一千两银子就可以赎身了,二百两银子可以买个相当漂亮的小妾,一匹马的身价要当两个当红清倌,或者十个普通小妾,也只有徐辛夷才觉得不贵吧!
窦马牙子悔得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既然知道徐大小姐要买,该喊个五千两再说嘛!
陆远志不服气,嘟着嘴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价你也说了,这不是坐地起价吗?我到牙行告你!”
明朝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丝绸、马匹、瓷器、房屋等等,都有牙行作为中介机构兼纠纷仲裁,牙人或称牙商都必须严守信用和通行的商业规则,如有违反,牙行可以重重的对其施加惩处。
像今天这种,明明是秦林在先,窦马牙子也说了价格,就必须等秦林把价谈完之后他才能和下一个顾客讨价还价,否则就是乱了牙行规矩,必遭重惩。
窦马牙子虽然想大敲一笔竹杠,也怕牙行惩处,白愣着眼睛想办法应对。
徐辛夷就不高兴了,她的踏雪乌骓虽然也是极好的千里马,但她这身红妆配黑马就不如浑身纯白的照夜玉狮子好看,所以极想把照夜玉狮子买下。
她使个眼色,侍剑就站出来,翘嘴巴机关枪似的对着陆远志开火:“什么牙行,你们仗势欺人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还没买下来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买?这位卖马的大叔,别怕他们,我家小姐发一张片子,应天府尹都得跑了来,你怕什么牙行!”
窦马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坐地起价对方还要替他撑腰,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正如侍剑说的,要是国公府徐大小姐帮他说话,漫说区区一个牙行了,就把应天府掀了也没事呀!
秦林始终在旁边观察,基本上确定这位国公府的徐大小姐,完全是是把她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角色,心念一动,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陆胖子被侍剑骂得不能开口,正准备向秦林求援,就看见他老人家的神情又变得“阴森可怖”,登时一喜,凑近了低声道:“秦哥,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秦林摸着下巴坏笑:“文德桥旁边施御史那带河房的大宅子,他要多少银子才卖?”
嫌百户所地方破旧、狭小,秦林准备买处宅子来做住宅兼衙门,稍微打听下就在百户所街对面文德桥旁边,有位姓施的御史要告老还乡,带河房的整套大宅子转售,不过要价很高。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那房子是秦淮河边上的,三进大院子带河房,亭台楼阁,实价要五千两银子啊!秦哥你使钱大方,随手乱用,咱们又在百户所提前发了常例,还得留一笔银子在这里办铅笔生意……”
“叫徐大小姐替我出了吧,”秦林坏笑起来。
胖子撇撇嘴:“切,你以为是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她是你老婆啊?”
秦林忽然扯着嗓子叫:“这马,是爷先看上的,爷一定要买到!二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出三千!”
窦马牙子乐得差点晕过去,天哪,两个十足十的混账大老倌儿来互相抬价了,作为一个马牙子,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侍剑打量着秦林,翘翘的小嘴哧的一声笑:这人不过锦衣百户,最多就是个锦衣卫的世袭子弟,虽然也是武功勋臣,能和开国勋臣第一的中山王相比吗?就算他家里有些钱,又能赛过满南京城首屈一指的魏国公府?
果然,徐辛夷眼皮子都不夹秦林一下,樱唇微启,冷冷的道:“四千两。”
“你!”秦林咬了咬牙,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好,我出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一千两和一万两对徐辛夷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她根本不假思索。
“过分了吧,”秦林凑近徐辛夷,心有不甘的道:“咱们抬价,便宜了马贩子,不如就此罢手?在下实在想要这匹马,小姐如能割爱,在下愿奉送纹银一千两。”
徐辛夷不屑一顾的哼了声,把脸转过旁边去。
秦林气得脸皮绯红,呼呼的喘着粗气:“好个不识抬举的丑八怪!行啊,我出六千两!”
被人说丑八怪,徐辛夷气不打一出来,杏核眼圆睁,恨恨的瞪着秦林:“一万两!”
天哪,一万两一匹马!围观的马牙子们都快疯了。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窦马牙子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快要晕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抬杠,和银子过不去的羊牯!徐辛夷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位锦衣百户恐怕也是哪家的世袭纨绔吧!
那么,秦林还会抬价吗?
终于秦林不争了,铁青着脸,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嘴里还嘟哝道:“太可恨了,这女人简直不拿银子当回事儿!我可不能陪着她发疯,真要花一万买匹马,家里老太太不把我打死才怪!”
“少爷,少爷!”陆胖子、牛大力也屁颠屁颠的追着去了,充分表演出纨绔公子跟班和保镖的良好职业素质。
徐辛夷轻蔑的笑着,示意侍剑给钱——若非已经让那争买马的家伙灰头土脸了,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哼,丑八怪,本小姐丑又咋啦?本小姐是女侠!
十张千两面额的万源号银铺见票即兑的会票,一股脑儿递到窦马牙子手里。
徐辛夷和侍剑牵着马,在众人啧啧赞叹声中昂首挺胸的离开,宛如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窦马牙子幸福的数着大叠会票,高兴得快要晕倒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