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槿黛女医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青黛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嫁衣端坐正堂,如瀑的青丝盘了起来,头顶戴着一顶赤金镶明珠的凤冠,小脸儿映得比花还娇艳。
小丫头从来没戴过这么华丽的装扮,皱着秀眉把脑袋摇来摇去,惹得替她梳妆打扮的甲乙丙丁四女抿着嘴偷偷直乐。
医馆的护士、仆妇,还有常来女医馆的许多夫人小姐围着道贺,都夸蕲州女医仙专擅岐黄,又生得明艳娇媚,和少年英雄秦长官正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秦林被革去官职,现在乃暂时留任、戴罪立功之身,婚嫁不能摆官衔执事,场面上怕是不够隆重——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可是很看重这些的呀!
“等等,鬓角这里发丝翘起来了,”翰林府高小姐亲自动手替青黛整理着头发,见她青丝油光水滑,更衬得容颜娇艳无双,心头羡慕之余又有些惋惜。
正听得身后几名大家闺秀议论官衔执事,高小姐笑笑:“也不尽指着秦长官那边,咱们李家妹妹自己也有嘛,李老爷是四川蓬溪知县,太老爷是太医院太医、敕封文林郎、楚王府奉祀正,也有官衔执事呢。”
夫人小姐们撇撇嘴不以为然,像蓬溪知县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在大明留都南京城里头算什么呀,远不像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打出来那么冠冕堂皇嘛。
青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甚至很奇怪为什么早上要先到女医馆呆着,然后再接亲接回秦林的宅邸——难道不是一直住在秦哥哥家里的吗?早上她问出这话的时候,连爷爷李时珍都拈着胡须大笑一场呢。
在少女看来,和秦哥哥结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什么花轿不花轿,都是坐着好玩,而凤冠霞帔这些东西,她还嫌繁琐呢;至于官衔执事嘛,小丫头更加不稀罕,她只想着从今往后可以和秦哥哥永不分离,就低着头抿着嘴偷偷直乐啦!
“官衔牌子很好玩么?”青黛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为什么结亲一定要打出来呢?”
“嗨呀,这个傻丫头!”一位素来喜欢青黛的主事娘子,身上也有朝廷六品安人的诰命,忍不住叫起来:“结婚这种事情,女人一辈子就荣耀这一次,怎么不要打官衔执事?像那平民百姓,就看男女两家的彩礼陪嫁有多少箱笼物件;咱们这种官宦人家,就要看官衔执事,执事越多,越是风风光光。”
这主事娘子姓齐,她出嫁时丈夫还只是个七品的翰林编修,但丁卯科举人、甲戌科进士、天子门生、吏部观政、翰林编修等等官衔执事打了半条街,好生荣耀。
此时侍郎夫人、尚书小姐都多的是,齐安人说这话倒也不是炫耀,确实是替青黛有几分抱不平。
通政司正堂黄敬斋的女儿黄小姐却有几分惋惜的摇了摇头,低声对旁边几位相熟的闺阁千金说:“秦长官自是少年英雄,可如今前途未卜……传说蕲州的荆王世子朱由樊也中意咱们这位女医仙,唉,要是能嫁给世子,那天潢贵胄、天家气派,可就与今曰不同了。”
“是啊,”另外几位小姐也吃吃的笑:“听说自从青黛妹妹离开蕲州,世子形销骨立,真是好生痴情呀!”
嗯,朱由樊确实形销骨立,不过……秋风落叶,满树黄花,蕲州荆王府中,俊美潇洒的世子朱由樊一袭撒金夹纱袍,修长的手指捏起紫毫湖笔,在那澄心堂玉版纸上写到:“秦世兄见信如晤,自蕲州一别经年,兄之英风锐气似在眼前……”
朱由樊的双眼之中,带着莫名的惆怅,离愁别绪顺着流不尽的长江水滚滚东下,直至六朝金粉的南京城。
嘶——秦林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阵蛋疼。
要严防死守!
越是最后一刻,越不能丝毫松懈,徐辛夷那女魔头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派遣锦衣校尉们打探的结果也符合秦林的猜测,魏国公徐邦瑞突然将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名京卫指挥使招入府中,随后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精兵各抽调一百也进了魏国公府,明显准备着大动作。
“哼哼,徐辛夷这家伙,还想和我抢小青黛?”秦林嘿嘿冷笑,他也针对姓的做了一番布置。
黄昏时分,秦林的宅邸之中鼓乐大吹大擂,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明黄色飞鱼服,腰间鸾带,脚下官靴,簪花披红,骑着踏雪乌骓从府中出来,后面陆远志、牛大力等亲信率领十名亲兵校尉扈从,又有庚字所全体校尉力士,乃至南京千户所的众多锦衣弟兄,乌压压一大群。
现而今都晓得张尊尧是个银样蜡枪头,大家伙儿尽数来替秦长官捧场,再说了,结婚这种事情谁还能管着咱们?
到了槿黛女医馆,开门钱送了几封,大门洞开,里面也是鼓乐吹打,陆远志、韩飞廉领头,加上另外六名亲兵校尉把八抬大轿抬了出来,后面是送亲的许多女眷轿子。
刚走到街上,就听得大街西头魏国公府方向蹄声如雷滚过来,人喊马叫不晓得多少兵马。
坐在马背上的秦林嘿嘿冷笑,“哈哈,老子早猜中有这一出……”
锦衣校尉们尽皆失色,他们最多只有绣春刀,人人徒步,和反贼打架倒也罢了,可没办法和朝廷经制大军对抗呀!
“让开大路,”秦林摸着下巴笑得极其歼诈:“看他们要怎地,朗朗青天,还要抢亲吗?”
众人面面相觑,魏国公府小公爷早已成亲,未婚的只有徐大小姐,现而今究竟是谁要抢谁?
抬轿子的陆远志和韩飞廉却是早有准备,假模假样的怪叫一声,把大花轿丢开就跑——花轿中才不是青黛呢,真正的新娘子,坐在后面女眷轿子里面!
万万没想到,周进忠、吴广孝等四名指挥使带着人马径直冲到秦林身边,四员大将亲自出手,秦林猝不及防,登时被擒下马来,随即众多兵将簇拥,飞也似的跑了。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陆远志和韩飞廉面面相觑。
花轿里坐着的游拐子也伸出头来:“抢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