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派人上门来修衙署,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不仅南镇抚司,整个锦衣卫衙门的属官都出来看稀奇。
领着工匠来的工部员外郎和秦林见面,极其客气,口口声声自称下官,称他秦将军,由锦衣卫经历司验看了部照、委札,丝毫也不肯休息,立刻督率工匠们在秦林那间衙署内外乒乒乓乓的干起来。
做官不修衙,不过衙门太破烂了,官员花钱修一修也算不得什么;可秦林前天到任,分了间破败不堪的朝北衙署,屁股还没坐热呢,今天就有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捧着工部尚书的札子来替他修衙,你说这得有多大的面子?
锦衣卫衙门里面从堂上官到所属的千户、百户、镇抚、经历、知事,一个个称羡不已,那洪指挥更是老远冲着秦林背影一挑大拇哥,低声对各位同僚道:“了不起,别看秦指挥年纪轻轻,人家手眼通天!”
刁世贵、华得官两个略知内情更是暗自心惊,作为皇权鹰犬的锦衣卫和文官执掌的六部,相互之间关系十分的稀松平常,秦林竟能叫工部尚书亲自下札子派人来修他的衙门,这手面真是阔得厉害……唯独坐在南镇抚司正堂的冯邦宁气得五内俱焚,合署属官都跑出去看热闹了,偏偏他这个正牌躲在房间里面不出去——出去做什么,被人挖苦取笑,被秦林洗刷奚落?
曹兴旺哭丧着脸站在旁边,那样儿简直如丧考妣,主子心头有三分不快活,做走狗的自然是加倍十分的难受。
也难怪冯邦宁郁闷,他办公的这间衙署也很旧了呀,只因做官不修衙门的惯例才没有修缮,结果这次工部来替秦林修却不替他修,岂不是摆明了不给面子?
身为执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又有冯保这么大一座靠山,搞来搞去反而被秦林抢了风头,冯邦宁只觉心里头堵得慌,听的北面山房乒乒乓乓的修建,胃里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长官勿忧,秦某人一时得志罢了,”曹兴旺小心翼翼的劝说着,胡乱出主意:“要不,求冯司礼老大人命宫中营造处明天来替您修修衙门,定把秦某人盖过去了。”
笨蛋!冯邦宁踢了这条走狗一脚,且不谈伯父冯保晓得这件事之后一定会骂自己无能,连个新来的指挥佥事都斗不过,就算派了皇宫营造处前来修理衙署,也落在秦林后面了,反而叫别人看笑话。
冯邦宁和曹兴旺两个躲在房间里生闷气的时候,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则笑呵呵的指点工部派来的工匠,这里要添设烟道,以便安装烤火炉,山墙也要加双层,搞成夹壁来保温,面北的屋子采光差,屋顶的瓦片最好多铺透明玻璃做的亮瓦——这玩意儿还是蕲州百姓传说荆王府里面才有的呢。
那员外郎则和秦林坐在南镇抚司众位属官办公的衙署里头,各自捧着碗热腾腾的盖碗茶慢慢品,不咸不淡的扯些闲话。
众位属官听得陆胖子咋咋呼呼的叫多铺玻璃亮瓦,人人登时把舌头一吐:透明玻璃乃是西洋番货,价格可贵得很哪!
可工部这位姓荀的员外郎听了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漫不经心的用盖儿撩着浮沫,仿佛陆胖子吼的不是玻璃亮瓦,而是什么青砖土瓦似的。
开玩笑,工部尚书亲笔下的札子,莫说多铺几块亮瓦,就是把整个屋顶都拿玻璃来铺,作为整个大明朝专管营建的工部,也是要替他做到的嘛。
见这一幕,各级属官们羡慕不已,锦衣卫毕竟是国家特务机关,管理要比别的衙门严格,基本上不能逃班的,他们大冷天在屋里冻得僵手僵脚,还要抄抄写写处理公务,都想把四面透风的烂房子给修修,可这几十年来,除了今天之外,好像还从没听说有过大规模整修的呢!
资格最老的就属洪指挥了,他老着面皮讪笑道:“荀员外,您看咱们这衙门四面漏风,坐在里面就像风箱里的耗子——几头受气,替秦指挥修缮了之后,什么时候把别的衙署也修一修?”
“本来都要修嘛!”荀员外郎把秦林一指:“满京城的部曹书吏都要谢谢你们这位秦指挥,是他在咱们李尚书面前说了衙署破旧的事情,所以李部堂上折子要修缮京师各大衙门。下官估摸着再过两天就要全城动工了,秦指挥这里只是先行一步。”
这荀员外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内情,说得稍有偏差,听在众位属官耳中,便琢磨出味儿来了:敢情咱们秦长官和李尚书一说自个儿衙门破,就要全城整修衙门?我的妈呀,合着京师是他家后院呢!
唯独秦林秦长官自始至终都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暗暗冷笑,心说我会告诉你们,我是为了骗张相爷的独生闺女,才跑到相府上去东拉西扯的?
哼哼哼哼……三天后,工部的工匠还在卖力的修着秦林的衙署,而各处衙门的维修工程也陆续开工了。
秦林因办公地点在维修就没去坐班,每天晃到衙门去露个面然后直接开溜,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位在街面上东瞅瞅西看看,那副样儿是悠闲的很哩。
其实他是在琢磨折俸的事情,和徐文长商量过,老头子也说没什么好主意,话说外邦进贡的那些怪古稀奇的玩意儿,堆在府库里面不晓得多少年了,谁知道现在成个什么样子?
却是凑巧,三天后就到了领取薪俸的曰子,秦林带着两个弟兄,往太液池西边的承运库去领薪俸。
钱粮在甲字库领了,另外三分之一就由实物折算,在相邻的承运库领取。
此时承运库外面早已聚集了若干大大小小的官员,挨挨挤挤都是五颜六色的官服,头戴的乌纱帽黑压压一片。
秦林老远就听见人吵吵嚷嚷:“咱们不要活了吧,本来俸禄都低,还要折俸,难道非逼得咱们卖儿鬻女?”
“是啊,做这穷京官,真正活不下去了!”
不过在一群人当中,也有个戴獬豸冠的官儿假惺惺的道:“咱们做官为的是一展胸中抱负,上答君恩、下不负黎民,现今朝廷开支艰难,咱们领折俸,也算是和朝廷共患难一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