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有本来想给洪扬善一个下马威,偏偏七八年都闷头不吭声的洪扬善突然大张旗鼓的倒向秦林,反给他这个锦衣都督打了个措手不及;明明心头对秦林不那么感冒,偏偏兵部尚书方逢时和侍郎曾省吾两个说相声似的大赞秦林,逼得刘守有也只好跟着一个劲儿的猛说秦林好话,心头那叫个别扭啊!
秦林最为可恶,明晓得刘守有心底如何,他秦长官专门在方逢时、曾省吾面前装得像个乖宝宝,“发自肺腑”的感激刘都督知遇之恩、垂拔之德,弄得兵部两位大佬齐齐对刘守有竖大拇指,夸他知人善任,提拔秦将军这样勇猛精进的青年才俊,实在是慧眼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饶是刘守有城府极深,当着众多属下的面也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尴尬得无以复加。
就是刘守有亲信的锦衣堂上官们,这时候也憋不住肚子里好笑,脸上还得辛苦忍着,跟上司一块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真是费力得很。
好在午门内传来一阵喧天鼓声,终于将刘守有从这种尴尬中解脱出来。
方逢时和曾省吾匆匆告辞往午门走去,文武百官也从各家衙门的朝房里头鱼贯而出,不紧不慢的走向午门。
洪扬善晓得秦林是头一次参加大朝会,便在旁边小声提醒:“鼓声响第一遍,百官就要到午门前排班列队。”
刚才鼓声大作,震得人耳朵里嗡嗡响,洪扬善的声音就不知不觉稍大了点,刘守有听见之后嘿嘿一笑:“秦指挥初来乍到,有洪指挥帮着提点,倒也不至于闹笑话。”
洪扬善的脸立马就有些红了,晓得自己替秦长官泄了底气,颇有些惴惴的打量他脸色。
秦林只是微微一笑,虚怀若谷的道:“刘都督说的很对。下官年未弱冠而身居堂上官,代掌南衙,虽然蒙圣上鸿福、相爷信重、刘都督赏识得居高位,毕竟年轻识浅,有洪指挥这样的本卫老人提点,下官求之不得。”
洪扬善这些天下来,觉着秦长官少年意气、雄姿英发,对付敌手是相当狠辣,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却没想到他对主动靠拢的弟兄如此亲厚,顿时心窝里热乎乎的。
刘守有没想到秦林居然这么谦虚,也不好再说什么,领着诸位亲信堂上官就朝午门走去。
走了几步吧,身边几个亲信一反常态的安静,刘守有忽然觉得奇怪,慢慢把秦林那话细细品品,老谋深算的刘都督立马觉出味来:
他那话哪是自谦年轻识浅?分明是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做到堂上官、代掌南衙,将来曰子还长得很,能有什么际遇也难说得很,大家伙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罢罢罢,做人留一线,曰后好相见,”刘守有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陆远志、牛大力留在朝房外,秦林和洪扬善也跟着走过去。
午门外,文武百官、功臣勋戚各按班次排得齐齐整整,东边一队是文官,帝师首辅张居正当仁不让位列首位,西边一队是武官,勋臣贵戚也在里头,打头的则是定国公掌后军都督府太子太傅徐文璧。
秦林只是四品锦衣指挥佥事,排在武官队列后面,他并不认识徐文璧,还是洪扬善给他指:“班首那位,就是长官您的内兄定国公徐大老爷,来京师可曾拜过他么?”
徐文璧头戴八梁冠,饰以雉尾、金蝉,身材魁梧,枣红脸、花白胡须,神情昂昂烈烈,果然不愧位列武勋班首的老臣。
秦林见了暗自好笑,这徐文璧年纪至少五旬开外了,只怕儿子年纪都比自己大,结果排辈分还是内兄,算下来他儿子三十多岁,还得叫自己姑丈,哈哈,娶了徐辛夷,连带着自己辈分也往大了走。
不过南京魏国公和京师定国公自打徐辉祖、徐增寿分别封公,到现在已经传了七八代人,就算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给襁褓里的小婴儿喊叔叔,那都不稀奇的。
腊月二十九徐辛夷本是准备和秦林同去拜访这位堂兄,不巧秦林要办陈铭豪的案子,徐辛夷只好独自去了。
洪扬善既然问起,秦林也不便慢慢解释,就直接说没有去拜访过。
“隔房如隔山,长官就不去拜定国公,也没什么的,”洪扬善“善解人意”的替秦林圆场,心头则暗叹:本以为长官到现在位置,多赖魏国公之力,现在看起来却是多凭他一己之力呢。
排在左右的几位锦衣卫指挥佥事,都有些不以为然,魏国公肯把女儿嫁给秦林做平妻,这女儿能有多受宠?搞不好是妾生的,家里恨不得早早甩掉呢!借着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去拜定国公,只怕是痴心妄想。
正当此时,定国公徐文璧却转过身来,在人群中看了看,最后眼神落到秦林身上,明白无误的朝他拱了拱手。
人群一阵搔动,这边都是些三、四、五品的武官,虽然在外头也算不大不小的了,可在京师,一二品的边关大帅都要给尚书下跪,四五品的武官算个鸟?
不知就里的人都暗自思忖,徐文璧国公之尊,这是给谁拱手呢?
秦林笑着点点头,也朝徐文璧拱拱手,因为他眼尖,早就看见武清伯李伟站在徐文璧身后,朝着自己指指点点,大约是告诉定国公,那个年轻人就是令堂妹的夫婿。
秦林做了揖之后,就躲在人群中嘿嘿直乐,洪扬善也不好问他,等了一会儿觉着秦长官对自己人谦和,便问起来。
“我、我是想,从魏国公府和武清伯联姻那边算起,李伟是徐辛夷爷爷辈,徐文璧却是徐辛夷的堂兄,算下来李伟岂不是徐文璧爷爷辈的了?”秦林憋不住,弯着腰嘿嘿坏笑。
等各官排好位次,鼓声又擂响第二遍,左右掖门开启,文官由张居正率领,由东面的左掖门进入紫禁城,武官是徐文璧居首,从西面的右掖门鱼贯而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