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长风在兖州经营多年,秦林直接上门抓捕有可能节外生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设下引蛇出洞之计,果然将这贪官一举抓获。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兖州知府荀长风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兖州作威作福多年,万没想到就在为所欲为的地盘上,会有人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百姓们也一下子炸了窝,自打唐赛儿起义以来,山东就是白莲教的重灾区,朝廷历年来严行禁止,这伙人公然劫持知府,莫不是白莲教造反的好汉?
“你、你们,是什么人?”荀长风慌里慌张的问道。
秦林哈哈大笑,随手一扬,锦衣卫驾贴就从二楼飞下去,落在了荀长风和梅四跟前。
红字黑框的驾贴,字体格外显眼,就算梅四不学无术,倒也认得前头两个字:“棉衣,棉衣什么,姐夫,这第三个字我不认识……”
梅四把锦错认做棉,好在第二个衣字总算没念错,到了第三个“卫”字,对他来说就实在太过艰深了。
“是、是锦衣卫,”荀长风声音带着颤儿,好在他毕竟是两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个笑脸儿,朝上拱拱手:“尊驾想必就是锦衣卫秦少保了?虎驾光降,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秦少保说下官欠了您的债款,恕下官愚钝,竟忘了数目,究竟是两万,不,还是三万?来来来,秦少保请随下官到府衙详谈。”
这人倒也会见风使舵,怪不得做了多久的贪官也没倒台,见势不妙竟想使出金钱收买的招数。
茶馆的茶客,过路的百姓见了这一幕,心头都是长长的嗟叹,去年也有位巡按大人按临兖州,起初也说是位青天大老爷,荀知府要被查个底儿掉,可到了巡按大人临走时,居然和荀知府拜起了同年,这里头的道道那就深得很了。
今天来的秦少保,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秦林冷冷一笑,锋锐的目光直刺荀长风的心底,沉声道:“荀知府,你并不是欠本官的债,你是欠兖州百姓的债。身为地方官本应为民做主,你却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笔债恐怕要拿你的命来还了!”
话音刚落,荀长风就软倒在地上,兖州离京师不算远,他当然知道锦衣卫秦少保的大名,连蓟辽总督杨兆都能收拾了,还在乎他这小小四品知府?
牛大力领着校尉弟兄们一拥而上,将荀长风、梅四这两位当场拿下,兖州府众衙役捕快中虽有荀长风的亲信,在这时候却连根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知府束手被擒。
看热闹的兖州百姓足足静了半晌,不知是谁率先叫起来:“好、好个秦少保,明镜高悬哪!”
秦林微笑着朝百姓们抱拳,押着荀长风朝府衙走去,沿途不断有人鼓掌、喝彩,更有不少在过去几年里蒙冤受屈的百姓,冲着他高呼秦少保公侯万代。
陆远志、牛大力一伙校尉弟兄显然早已习惯,一个个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张紫萱却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她父亲高居庙堂之上,推行的新政改革利国利民,但和寻常百姓隔得太远,身边只有阿谀奉承的朝廷官员,并不会见到老百姓发自真心的欢呼。
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晶晶亮亮的东西,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秦林身侧。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荀长风既已被擒,府衙的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等属官、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办和皂捕壮三班衙役立马成了没头苍蝇,被秦林手下的锦衣官校控制起来。
兖州府的公堂依然是往曰的格局,一轮红曰从东方照进大堂,公座上方“明镜高悬”的黑底金漆牌匾熠熠生辉。
只不过,两边拿着水火棍站班的皂隶换成了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官校,公座后侧上方供起了黄绫包裹的圣旨,摆着授权钦差大臣便宜行事的王命旗牌,牛大力手握镔铁蟠龙棍从旁护持,端的是威风凛凛,张紫萱涂着黄脸儿,穿月白色长衫充作师爷,十分的儒雅斯文。
陆远志腆着肚子,中气十足的喝道:“包大人……错了,不好意思,是秦少保升堂!”
还别说,包大人有展护卫和公孙先生,咱们秦长官也有牛千户和张紫萱师爷。
威~~武~~,锦衣官校们也跟着喝起了堂威。
秦林戴无翅乌纱、着大红色江牙海水蟒袍、系九龙玉带,踩着鼓点般的步伐从后堂走出来,明亮的眼睛朝下一扫,果真凛然有威,十足的白脸包青天。
以前高高坐在公座上审案的兖州知府荀长风,这时候已被剥去了官服,穿白色囚服跪在堂下。他见了秦林这派头,免不得心如擂鼓,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刚扫过一眼又赶紧收回来望着地板,怕得不是一般。
哈,秦林嘿嘿直乐,咱摆出这架势,丫的怕了吧?
咳咳,张紫萱从旁边悄悄掐了他一把,相府千金当然知道荀长风怕的究竟是什么,低声嘱咐秦林:“待会儿小妹说话,秦兄摆样子就是了。”
破案、整蛊、使坏、装怪,秦林最在行,官场上的事情嘛,老的要属徐文长,少的就得张紫萱。
相府千金冷冷的瞧着堂下的荀长风,放粗了声音,突然问道:“犯官荀长风,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不知,还请先生明示,”荀长风朝上望了一眼,强压住惊慌,眼神儿又不由自主的朝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冷笑两声:“那么你可知道,我家钦差秦少保奉旨南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难道是专程为了办我?想到这里,荀长风额头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原来大明朝廷查办封疆大吏,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为了预防这个大员利用身份地位制造障碍,提前做好应对办案钦差的准备,在放出钦差的时候,朝廷邸报上就故意写错地方。
比如说,钦差本要去查山东官场贪墨的事情,但邸报上只说是去巡查广东科举诸般事项,等钦差走到山东济南府,再突然将查办山东的圣旨开读,打山东涉案官员一个措手不及。
钦差本是去查河南某地黄河决口弊案,朝廷邸报上只说去核实四川水旱灾害,到了河南地方,钦差下马就开始调查,叫河南官员难以应对。
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因此荀长风就误人为秦林是按这个套路来查自己,假装邸报上说去办理闽浙开海事务,实际上是来查山东兖州府,他眼神儿就直往圣旨和王命旗牌上溜。
张紫萱乃是相府千金,官场上的道道没有她不知道的,见状就故意把话往这方面引,果然吓得荀长风惊慌失措。
要知道,这种办法往往是封疆大吏才有资格“享受”,知府这一级别的官员,一般情况还配不上朝廷改写邸报,除非该员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被朝廷极为重视。
荀长风久历官场,当然明白里头的厉害,吓得浑身直发抖。
张紫萱微微一笑,老神在在的道:“荀知府,要不要我家东翁亲口对你宣这道圣旨啊?你也知道,王命旗牌是便宜行事的,对大歼恶逆,北镇抚司亦有先斩后奏之权……”
啪!秦林也拍了一记惊堂木:“荀长风,本官既奉圣旨、王命旗牌在此,你还不从实招来?”
哈,这才叫妇唱夫随呢!
荀长风做贼心虚,哪里会想到秦林是临时撞上的案情?只道朝廷中枢有意处置自己,居然用到改变邸报这种对付封疆大吏、大歼大恶的“特殊手段”,他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垮了,跪在地上连声道:“求钦差秦少保饶命,犯官、犯官全都招了!”
嘿嘿,夫人果然厉害!秦林朝张紫萱竖起大拇指,我这位相府千金啊,比包大人的公孙先生还强上三分呢。
张紫萱抿着嘴儿直笑,虽然把脸儿涂得蜡黄,一颦一笑仍觉美不胜收。
荀长风无可抵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罪行一一坦白,只求能一死了之,不抄家、株连就算万幸。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而且鱼肉百姓、欺压良善、徇私枉法,几年来在兖州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正可谓罄竹难书。
秦林也不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道:“你为何诬陷东昌镖局的报案人,又派本州马快前去杀人灭口,后来还想焚尸灭迹,究竟是什么居心?”
“唉,犯官、犯官是一时糊涂,”荀长风哭丧着脸:“本来本官是想把这件事情拖下去,不了了之,或者叫死囚来顶罪的,但是都有些不好办……”
拖下去拖到最后总要有所解决,用死囚顶罪,赃物从哪儿来呢?
“那么是你为了保住官位,才诬陷他们的了?”秦林冷笑着一拍惊堂木:“我劝你从实招来!”
荀长风惊得浑身一哆嗦:“招、我招,是下官收了贿赂,才这么办的……”
(未完待续)